第27章

“……”

沒有聽到回應。

只有粗重的滾熱的呼吸聲。

她從那斷斷續續的聲音中聽出了濃重的低落。

低落。

這個在她眼裏完全跟江祁景沾不上邊的詞語……

在這一刻竟然沒有任何違和感。

雲及月借著床頭燈打量著近在咫尺的江祁景。

他燒得很重, 眼睛裏滲出了霧。所有的情緒都揉碎模糊在水霧裏, 只能看見黑漆漆的瞳孔的顏色。

“……你能聽清楚我說話嗎江祁景?”

江祁景一動不動地看著她,仿佛並沒有聽見她刻意拔高聲音的呼喚。

雲及月臉上的平靜漸漸瓦解, 懵逼地咬了咬唇瓣。

這人病情怎麽時好時壞時輕時重的?

剛剛看上去還健康得不得了, 現在就像是病入膏肓,聽力都聾了大半。

她想給鄭思原發消息, 說人她不想管了,協議今晚簽不簽都不要緊, 能不能先把江祁景直接送到ICU去觀察二十四小時再說。

雲及月想回去蹦迪, 或者回家睡覺也行。

然而還沒來得及把手機來出來,就聽見江祁景啞聲道:“我不知道協議放在哪兒的。”

雲及月:“……”

“明天給你。”

雲及月:“……”

她瓷白的臉上沒有任何溫度,連笑都是勉強的:“行啊江祁景,你跟鄭思原兩個人合夥起來騙我是吧?老娘不奉陪了, 你想燒到多少度就燒到多少度——”

“我沒騙你。”

江祁景徑直截斷她的話, 嗓音裏含著隱隱的委屈,“你把手機給我, 我錄音給你保證。”

雲及月微愣。

她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

剛剛那是江祁景的聲音?

江祁景會用這種語氣跟人說話!?

也難怪他不習慣讓下屬插手自己的私生活……

不然鄭思原看見他這個樣子, 以後對上司的尊敬都要打八折。

雲及月拿出手機, 調出錄音功能, 湊近他:“念吧。”

江祁景的聲音很幹澀, 稍微低一點就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麽。只能隱約的確定幾個關鍵詞——離婚協議,明天。

基本可以確定他沒在詐她。

雲及月多留了個心眼,擔心他玩文字遊戲:“算了,你燒成這樣, 明天估計得說神志不清時說的話不算數。我還是問鄭……”

“不行。”

雲及月被他倏然放大的聲音嚇了一跳,手一軟,手機直接砸在了地上。

她懶得去撿了,擡起臉,紅唇溢出輕裊的笑:“因為心虛,所以要兇我嗎?”

騙她有什麽好處?

雲及月想不明白。

她一直以為江祁景不會做這麽無聊且幼稚的事情。

可是現在的江祁景好像就是這麽無聊幼稚。

江祁景側過臉,薄唇緊緊貼著她的耳廓,尾音是斷斷續續的,隱約能聽出一絲緊張:“我不是兇你,我只是……”

“只是不想你跟其他人聊天。”

聲音逐漸低了。

“你已經很久沒有跟我說過話了。”

語調越來越低。

“為什麽現在不跟我說話呢。”

“……你是不是嫌我特別麻煩?”

他摟著她的肩,整個人近似依戀地靠著她,卻小心翼翼地不敢靠得太近太緊,似乎是生怕她反感。

雲及月這才注意到,在暖黃的燈光下,江祁景的眼睛近似深紅。

並不可怖,反而顯得有些……可憐。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不敢相信可憐這個詞能和江祁景掛上鉤。

她聲音不由自主地放輕:“你還好嗎?”

江祁景卻以為她真的在嫌棄他,沉了沉:“那你把藥給我,我自己吃,不用麻煩你。”

都燒成這樣了,他不吵不鬧,把藥兌水盡數吃完,又給自己覆了退燒貼,很安靜很安靜。

而且這一切都是用單手完成的。

另一只手始終一動不動地握著她的手腕,完全不肯放開。

雲及月有些不自在。

她覺得江祁景這個情況,非專業人士是解決不了的。

“這個時候應該是家庭醫生來照顧你更合適。你的家庭醫生呢?”

“…………”

雲及月:“如果你忘記了,我幫你再聯系一個。”

“只有我們兩個。”江祁景擡起眼皮,眼神一點點的變深,像是夕陽落下後的昏暗,“這裏只應該有我們兩個。”

他扯開唇,自嘲地笑了一聲。

這是江祁景常有的表情。他臉上很少有情緒,極致憤怒時也只會笑。

可這次跟之前都有些不同。這個時候的他這麽笑起來,竟然會顯得有些落魄。

還有點難以描述的,屬於少年的幼稚氣。

怎麽說呢。

好像一下子從二十七歲回到了十七歲。

可是十七歲也就是十年前的江祁景……會是這個樣子嗎?

雲及月印象裏穿著校服的江祁景是高她一年級的學長,素來冷漠,不愛參加任何集體活動,卻總是活躍在老師的誇贊和同學的羨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