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後院廚房,福喜坐在門檻上接過何廚娘遞來的糖水,一仰頭全喝盡了。

何廚娘滿臉堆笑,俯身問他:“小哥這是渴成什麽樣了?這一路顛簸,你跟爺可都累壞了吧?婆子我先去給爺煮碗醒酒的,再治幾樣肉菜兩個素碟,你看可合適嗎?”

福喜瞟了眼廚房,“何大娘,怎麽冷鍋冷灶的,熱湯都沒備著?”

趙晉走多久,何廚娘就消極怠工了多久,被福喜一問,立即有點慌,未及說什麽,福喜又道:“墻邊那些罐子裏都是什麽?”

何廚娘眉頭松了,笑嘻嘻道:“哎喲,我都不好意思說。這是那陳姑娘要給娘家送的醬菜,她娘家大兄開了個破館子,約莫生意不好,還得妹子接濟,說來說去,還不都使爺的錢?”

福喜蹙了蹙眉,沒說話。他知道何廚娘這個人一向嘴不大好,倒沒想到她連主子都敢編排。

福喜抹了嘴,站起身來,“爺也累壞了,一路乘車騎馬,山上河裏顛簸,沒等歇下就被郭二爺他們在城外接著去明月樓喝酒,這會子估計胃裏難受得緊呢,你抓緊做個湯,簡單弄點吃的,先給爺溫溫肚子再說。”

屋中燈火昏暗,趙晉用了茶,喉腔裏熱辣的酒意熨平了不少。

柔兒奉過茶後,就一直小心地在旁邊立著。他不叫坐,也不瞧她,等到她煎熬的不得了了,他才施舍般開了口,“還不過來?”

柔兒心一緊,臉蛋騰地紅了一片。

原本很熟練的動作,在久別後變得不那麽自在。

她朝前邁了幾步,停在他一臂之外,眸子裏倒映著燭台上那抹火點,瞧來水靈靈光亮亮的。

趙晉板著的臉更沉了幾分。

這一路上京,因帶著女人不便,連個侍婢通房也沒跟著。入京後雖也應酬,但要時時警醒著,防備別有用心之人混到身邊刺探,他每日歇在北京的趙宅裏,身邊就一個福喜伺候,這幾個月格外孤苦。本是為著興師問罪前來,欲要譏諷這不知天高地厚之人一番。

怎奈待瞧見她罩紗裹著的素裳純美無暇,再撞進她那雙慌亂又緊張羞澀的眼睛,他一直繃著怒氣的心神,好像被只看不見的小刷子搔了一下,登時四肢百骸都難受起來。說不出的難受。

趙晉把她手臂攥住,扯到近前來。

柔兒抿著唇,不敢發出聲,他淺淺啄了下她的臉,柔兒喉嚨發緊,忐忑得連呼吸都屏住了。

像是早就知道她傷在哪兒,指尖在傷口輕輕劃了下。

傷勢不嚴重,只是還有點紅腫,抹了藥,湊近能嗅見一點苦洌的藥香。

面前的人僵硬的厲害,她身子緊縮,像害怕又有點抗拒。

趙晉嗤笑:“膽子哪兒去了?不是都敢違逆爺,私自跑到外頭去?不是還敢跟人說,爺多看重你,多疼你了麽?”

柔兒聞言,身子更僵硬了,她勉強稍轉過身,百般糾結,小心揪住他衣帶,“爺我、我錯了,您別生氣,行嗎?我娘出事,我、我實在擔心,我再也不敢了。”

趙晉哼了聲,除此外,最不能饒恕的,不是她跟她那青梅竹馬不清不楚?她倒乖覺,這麽個大錯處,竟然提都不提呢。

柔兒貼近他,小心倚著他的腿,“爺,您什麽時候回的?我、我還以為……”

“以為?以為爺不回來了,好讓你自由自在跟野漢子私會?”

他在路上奔波,沒什麽胃口,一到城外就被來接他的郭子勝等人拉到了明月樓,喝了好幾壺酒,胃裏熱辣的難受,人還有點暈,感覺還在車上搖晃似的。

柔兒試探著解釋:“爺,我沒有。”

趙晉擺手打斷她,將她推開些,道:“行了,沒工夫聽你狡辯,你邊上候著,爺這會子什麽都不想聽。”

他找個引枕,靠上去就閉上眼。瞧這架勢,是真不準備理她,要晾著她了。

柔兒不敢說話打擾他,只得閉了嘴。片刻見他蹙眉闔眼,很快就陷入睡眠。

屋裏有些發悶,不知是熱的緣故,還是因為他在,柔兒額上直冒汗,適才緊張的心神一松,人也垮下來。

她在炕前站了會兒,稍稍醒過神來,就拾起適才金鳳拿過的那把扇子。自個兒扇得額發直飄,余光瞥見趙晉,心裏計較了一番,挪步過去,在他身邊炕沿上坐了,扇子輕搖,替他也驅驅火氣。

趙晉這一眠就是一個多時辰,不知有多久不曾安睡過,著實疲倦得緊。

睜眼就見一室暖橙,光色昏暗。衣帶扣得有點緊,保持偏臥的姿勢久了,左臂也有些僵硬。

他轉了轉手腕,一扭頭,見柔兒坐在他身邊,手裏捏了把扇子,有點小心又有點討好地瞧著他。

趙晉張了張嘴,喉嚨裏幹澀嘶啞。柔兒忙扭身去拿了杯盞來,茶水溫熱,正可入口。

他抿了清茶,不想起身,還靠在引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