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林順在巷口卸了車, 肩頭扛了兩袋米,快步往院裏走。

大門緊鎖,裏頭傳來小孩子的哭聲, 嗓音宏亮,聽不出是安安還是壯壯,他急切地敲了敲門,“妹妹, 是我。”

裏頭的人手忙腳亂,抱著一個,牽著一個,一面答應一面過來開了門。

林順見是柔兒一怔,“阿柔,你嫂子呢?怎麽你一個人帶兩個孩子?”

柔兒朝他笑笑,努努嘴示意他將米袋放在廚房,林順卸了肩上的東西,走過來一把把壯壯抱起來拋了拋。孩子很顯然喜歡這個舅舅,被拋高上半空大聲笑著。

就連哭泣的安安在聽見他的聲音後也怔怔止了淚。

柔兒撫了撫微亂的頭發, 靦腆笑道:“隔壁張家嫁去城西的閨女生產, 嫂子幫忙去了。”搬來住不久,鄰裏卻處的像是認識了幾十年, 誰家有個大事小情都願意相幫。

林順點點頭,側目見柔兒眼底微青,顯然沒睡好,將壯壯架在肩膀上,又去接安安, “我哄著倆小的玩, 你去睡會兒。”

陽光很暖, 安安枕在柔兒臂上認真地望著林順,他輕柔一笑,擡指掐了下孩子的小臉。

他如今和從前不一樣,變得不愛笑了。人一旦有了心事,眼角眉梢都能透出幾許沉重來,他本就是個寡言少語的人,遇事更不會與人傾訴,獨自品嘗著失去的疼,品嘗著挫敗的苦,無法示人,無法消解。

沒人比他更急切的想要日子變得好起來。

比失去更難過的,是認識到自己根本不配。且不得不承認自己不配。

柔兒怎麽好意思將兩個小的都推給他自己去躲懶。

“不用了,順子哥您大老遠過來,本就夠辛苦……”

林順伸手從她懷裏奪過孩子,不容拒絕地道:“跟我客氣什麽,你現在的身子可不是你自己的,有個大病小災的,孩子要跟著遭殃。是不是啊,安安?”

他把安安橫抱在臂彎,柔兒也不好把手鉆過去再把孩子搶回來,僵持了一會兒,實在沒法子,柔兒不好意思地回了屋,卻哪裏睡得著?

林順為了避嫌,一直沒進屋裏去,外頭日頭特別好,他去倉庫搬了張藤條躺椅出來,鋪了張軟墊,把壯壯放在上面爬,自己坐在一邊兒,將安安放在膝頭輕輕搖晃著雙腿,不一會兒安安就睡著了。

柔兒推開南窗,瞧見安安無比乖巧地伏在他腿上。他還輕撫著壯壯,細聲給他講著武松打老虎的故事,陽光灑在藤椅上面,細細碎碎透過藤條的空隙,落下一地金光。

柔兒眼前這個男人,好像一瞬就變成了趙晉。

也不知那個人,如今怎麽樣了。

兩個孩子都睡了。

林順抱著安安送到西邊第一間炕上,替她蓋了被,又去抱過了壯壯。

他輕手輕腳地出來,見院子裏散落的柴火所剩無幾,他抱了一摞木柴,怕吵著睡著的孩子,走去大門外,在巷子裏把柴劈了。

又去井邊挑了兩桶水,一桶拎到廚房,一桶放在窗下備用。忙完這一切,他再沒什麽理由留下去,一回頭,見柔兒走了出來。

她披了件家常舊襖,重新梳了頭發,含笑道:“嫂子也快回來了,順子哥別慌走,吃完晚飯再去。”

林順想說不用,柔兒沒等他回話,徑直走去了廚房。

菜早就洗好了,適才孩子突然哭鬧打斷了她的活計,她把切好的雞塊丟進瓦罐,加水加料,放在泥爐上慢慢煮起來。

林順話到唇邊,硬生生吞下。他在院中立了會兒,終是垂頭走進廚房,“我來舂米吧。”

柔兒也沒跟他客氣,兩家人的關系早就超越了尋常親戚,林氏把她當成親妹妹一樣疼,哥哥他們賺了錢要余留一大半給她,林家兄妹不僅不計較,還全力支持著。

她和林順把話已說開,過去的一切就如昨日煙雲,早就散了。

她自自在在的切著蔥段,掀開瓦罐蓋子,把蔥丟進去。

那邊林順添水入鍋,將舂好的米倒入水裏。兩人誰都沒說話,各有分工,又默契又快地做好一餐飯。

柔兒把雞湯溫在爐上,和面趕了幾根面條,回身道:“待會兒用雞湯下個面,給壯壯吃。”

壯壯一歲多了,已經長出一排小牙,可以吃些軟爛的東西。林順點點頭,“一會兒我來煮,先讓小家夥們睡吧。”他怕孩子們醒來柔兒又要忙得顧不上吃飯。

在屋裏擺了炕桌,兩人對坐下來,忽然沉默。

林氏遲遲不歸,那湯溫在泥爐上,咕嘟咕嘟發出聲響。

林順瞥了眼窗口,猶記得上頭落的那滴血痕。

那人受了傷,傷勢應該還挺重。阿柔與他獨自在屋中,不知說些什麽。她會為他心疼落淚吧

孩子都有了,放下並沒那麽容易,阿柔說要還家來,以後再也不會嫁,是心裏受傷太重,還是因為還念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