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九月初二, 郭子勝帶著人來清溪,找趙晉喝酒。

宴會設在外院大廳,因是初次拜訪新居, 郭子勝等人都帶同家眷一並攜禮來賀。

這是柔兒頭一回,以趙太太的身份招待客人。

女眷們聚在後院麗景軒賞花喝茶, 今兒治的是蟹宴,柔兒親自過目了菜單, 還去廚上瞧了眼備下的菜肉是否新鮮, 生怕出了岔子。

金鳳也一樣如臨大敵, 柔兒頭回宴客見人,她作為貼身婢子, 需得細致輔佐。從陳設到器皿用具,一應仔細查驗。

幾位夫人都是二十多歲年紀, 個個兒花枝招展, 穿的是最時興好看的衣裙,首飾發釵也都是按內廷的款式做的, 這幾位是趙晉近友的夫人,自然都出自浙州數一數二的人家。

有的張口閉口就是詩文詞句, 對著庭院裏的花能說出許多個典故來。柔兒大多數時候是含笑聽人說話, 不時請讓茶水點心,她在鋪子裏雖也跟闊太太們打交道,可聊的畢竟不深,也不會繞到詩文上頭。這會兒頗為尷尬,覺得自己插不上話,只有靜靜聽著。

郭夫人坐得最近, 拍拍她手背對她笑了下, 轉過頭去不著痕跡地打斷了那個說典故的婦人, “徐太太,你這身衣裳,是在吉祥樓做的吧?花樣可真好看,好些年沒見著這麽雅致的配色了。”

就有一個夫人笑道:“可不是?瞧著簡單素淡,細瞧可一點不含糊。白繡線裏攙珠絲了吧?不然沒這麽亮眼。”

那徐太太抿嘴笑道:“給你們瞧出來了?繡線是鍍了一層珍珠粉的,白銀碎成屑子,滾粘在線上,比尋常銀線軟亮,再穿貓眼石紫晶珠做點綴,可不就亮眼了?”

眾人打量她那繡花,都贊了一回。郭夫人牽著柔兒的手道:“趙太太在著上頭亦是頗有見地,你們往後想做衣裳鞋襪,盡可先問問趙太太啊。”

徐太太就笑,“吉祥樓不也是趙家的?趙爺趙太太還分了家不成?行啊,我在清溪也有相熟的人,要做衣裳,都介紹到趙太太您那邊兒去。”

柔兒忙擺手道:“不用不用,您們都有相熟的店子,常年光顧著的,怎好搶人家的生意。”

徐太太掩嘴笑:“搶的是吉祥樓的生意,趙爺總不能跟自個兒媳婦兒計較吧?要我說,吉祥樓也忒貴了,這些年賺了我們多少銀子?趙太太您要是肯給個合適的價兒,往後連我衣裳都找您做去。就怕到時您太忙,趙爺要怪我們累壞了他媳婦兒。”

大夥兒哄笑起來,你一言我一語的打趣。

柔兒知道郭太太是為了給她解圍,故意把話題引到她熟悉的事上來。

金鳳悄聲湊上來,稟道:“下人們輕忽,大小姐適才碰了一塊,這會兒哭著要您……”

柔兒站起身來,“大夥兒先喝茶,我去廚上看看。”

她快步離席朝上院走。

在院門外就聽見安安委屈的哭聲。

幾個乳母垂手站在門口,見到柔兒,紛紛低下頭去,不敢辯解。

柔兒沒理會她們,徑直走到裏間把坐在炕上的安安抱起來,瞧了瞧她額角上的傷,不嚴重,就是破了點皮兒,有點腫。

金鳳斥道:“這麽多人守著小姐,心思都用到哪兒去了?”

四個乳母兩個侍婢都跪下來請罪,“太太說不叫鎮日抱著小姐,需得讓她自個兒練走練跑,小姐鬧著要下地,就讓下了,沒成想沒站穩,跌了一跤,奴婢們搶過來攙扶,沒來得及。”

金鳳怒道:“你這是還把責任推到太太頭上來了?太太說不叫總抱著,太太叫你們由著小姐摔跤了?”

幾人禁聲不言,自知理虧。

柔兒擺擺手,道:“罷了,以後仔細些就是,你們也辛苦了,今兒叫廚上做了玉筍烏雞湯,待會兒送一鍋過來,你們也嘗嘗。”

金鳳不贊成地道:“太太,您太縱著她們了。”

柔兒笑道:“小孩子頑皮好動,攔不住的。往後加倍盡心就是,都起來吧。”

安安這個年歲,正是什麽都好奇,什麽都想試試的階段,就連柔兒自己守著她,也不能保證一定不讓孩子磕著碰著。

況且這些人往後還要繼續伺候安安,恩威並施,懷柔為上,需得好好籠絡,才不致使他們存了怨念生了外心,只要不是大錯,小錯處她能原宥便原宥了。

幾人都謝過站起身,金鳳去取了傷藥,用棉布沾上藥粉按在安安額角上。柔兒替閨女抹了淚,哄她道:“安安不哭了,下回要小心,莫跑得那麽快。”

耽擱了好一會兒,袖子被安安揪得皺了,柔兒換了件衣裳才回麗景軒去。

帶著金鳳二人走到軒外,聽見裏頭傳出笑聲,未及掀簾走入,就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道:“一個外房扶正的罷了,郭太太未免太小心翼翼了,要在從前,這種人有資格跟咱們賞花喝茶?”

郭太太壓低聲音斥她:“你別胡說。不管是什麽身份扶正了,如今怎麽也是趙家正經太太,你旁的人不放在眼裏就罷了,連趙官人的夫人你都敢?你相公還要不要在浙州混?今兒你這般作態,若那趙太太是個小心眼的,定然記恨上你,你們徐家能有什麽好果子吃?虧得人家性情溫柔,寬厚大方,沒計較你失禮,別太過了,你來做客是為了親厚跟趙太太的關系,可不是來結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