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繡雲坊和南鄉飯莊一個在鎮西, 一個在鎮北,以孔繡娘的速度,走過去需得兩刻鐘。

林順人高馬大, 步子邁得飛快。跟著他走上一陣, 孔繡娘就有些吃力,笑著嘆氣道:“林大哥, 您慢點啊。”

林順停下來,站在路邊等她。孔繡娘小步追上來,額頭上一層汗, 舉起手絹擦了擦,林順抿唇瞧著她,見她臉蛋通紅,又是熱又是急。她一擡眼,就撞上他的視線。四目相對,有什麽東西在某個角落破殼冒出來,像春天的筍尖,雨後瘋長。

林順不自在地咳了聲,移開了目光。

孔繡娘有點失落, 她咬住唇, 沉默地邁著步子。她不說話, 林順也不吭聲,他不是個善於主動去找話題的人, 大多數時候他都沉默寡言,察覺到氣氛有點微妙, 他苦惱地搜腸刮肚找尋著合適的開場白, 只是幾次想開口說點什麽都被自己的木訥打敗。

就在沉默良久之後, 他聽見身側輕微的啜泣聲。他驚愕地望過去, 道:“孔姑娘,你怎麽了?”

孔繡娘擡手抹著淚花,“林大哥,你是不是討厭我?”

她本是想來陪他坐一會兒,安慰他的,可才上門,他就說太晚了要送她回家。他還說有什麽話邊走邊說,他卻只顧著一個人大步朝前走,根本沒有想跟她說說話的意思。

林順忙搖手道:“不是,我怎麽會?孔姑娘,是不是我什麽地方得罪你啦?我哪裏做的不好,還望你多多包涵,我跟您道歉,對不住啦。”

他急不可耐,臉上急切的表情不似作偽,瞧她的目光也透著關切緊張,孔繡娘有點不好意思,自己怎麽變得這麽愛哭嬌氣,明明什麽都沒發生,為什麽就覺得那麽委屈?

“那你怎麽不理我呀,我不是都說了,想來陪你說說話,你只顧著低頭走路,我以為你不想理我呐。”

林順滿臉通紅,撓著頭道:“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這不一直在想,跟你說什麽好呢,想了老半天,實在不知道怎麽開口,我這人最笨,對不住,讓你誤會啦。”

孔繡娘垂眸道:“您沒話跟我說嗎?又不是公堂上斷案子,哪裏用得著想那麽多呀?林大哥,你可以問我的事呀,幾歲了,什麽時候生辰,叫什麽名字……你、你不想知道嗎?”

仿佛有人在腦海中點燃了一團火石,轟隆隆地炸裂開來。她是什麽意思他聽懂了。

女兒家的閨名八字,除了情郎,是不能對旁的男人言語的啊。

她的意思,是他想的那樣對嗎?

林順怔了怔,眼前的狀況發生的太突然,他有點懵,不知道該怎麽反應。孔繡娘扭身背轉過去,捂住臉不瞧他了。

他喉嚨發緊,艱難地跨出一步,立在她身後。他的手直發顫,輕輕碰到她一片衣角,然後試探拂過她手臂。

孔繡娘緊張極了,她不敢回頭,身體僵硬得厲害,動也不敢動。

林順見她沒有避開,心裏稍稍放松,又靠近一步,這回他距她只有半寸遠了。

她能感受到他的體溫,他屏住呼吸的緊張。

她轉回身來,垂眸投入他懷裏。

林順懵了一息,然後才反應過來,那只伸出去的手還保持著適才觸到她手臂時的姿勢,另一手卻回抱而來,摟住了她的肩。

這下什麽都不用說了。

孔繡娘將臉貼在他衣襟上,能聽見他鼓噪的心跳。

她也一樣緊張得厲害。可是,她在婚事上失敗太多回了,蹉跎了這麽多年歲,這回她想把近在咫尺的幸福牢牢抓在手裏。

——

柔兒乘著馬車去往清溪。

這是婚後頭一回獨自出門,坐在車裏望著外頭的風景,竟然覺得有些無聊。往常和趙晉同乘,他總是逗她說話,再遠的路程也不覺得漫長。

清早出門的時候,趙晉還沒起。今兒他有事要辦,不能親自送她。他抱著她鬧了好一會兒才肯放人。

等柔兒出門有半個時辰,趙晉才慢條斯理的起床穿衣洗漱。

今兒他確實有件事,瞞著沒叫柔兒知道。外頭福喜一早裝了幾口箱子,送上馬車打點好了,才進內院來回報,“爺,都收拾齊整了,那邊兒東西也全,帶了些您跟太太、小姐平素用著稱手的物件兒。”

趙晉點點頭,擡眼瞭著金鳳,“安安呢?”

金鳳笑道:“大小姐還睡著,昨兒晚上跟太太玩,太興奮了,半夜還在笑。”

趙晉唇邊不自覺地帶了一抹暖意,“讓她睡會兒,不急。”

轉過頭來,問福喜,“郭二爺還沒到?”

福喜笑道:“郭二爺昨晚在明月樓喝酒,睡得晚,這會兒多半正急著往這兒趕呢,管事們已候著了,吳掌櫃領著人,把賬本都送上來,等您過目呢。”

趙晉站起身,“行了,那先見見這幾個。”

福喜躬身虛扶著他,“爺,這回都帶哪幾個人過去?發財福盈他們都打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