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水鬼

陳君陽第二次問相野:“回嗎?”

相野反問:“你察覺到什麽?”

陳君陽收起手機,“血腥味。”

他一個箭步沖出院門,此時晚風蕭瑟,村子裏沒什麽人,但遠處林子裏卻有一點光。仔細看,那光不是別的,正是潭水上那座廟裏的光,隱隱約約透過樹林的縫隙傳過來。

“跟緊我。”陳君陽回頭。

相野跟上。他一千五百米考不及格,不是跑得不夠快,只是耐力不行。兩人沿著村裏的小路迅速往潭水的方向走,沒走幾步,竟迎面碰上一個老頭。

這可是他們在村子裏遇到的第一個活人。

兩人對視一眼,迅速停下。老頭走得很快,天馬上暗了,他又戴著大大的蒲帽,一時沒發現他們,直到相野冷不丁開口,他才突然嚇了一跳。

帽檐上揚,露出一張蒼老如枯樹皮的臉,但那雙渾濁的眼睛裏裝著的驚嚇太盛,“哎喲這是哪來的後生,人嚇人嚇死人的!”

相野遂又把那套糊弄人的說辭搬出來。

老頭到底活了大半輩子,相野又不是專職騙子,讓他陪個笑臉都勉為其難,哪兒那麽容易糊弄人。但他似乎不想與相野多攀談,道:“什麽作家不作家的,快走吧,前頭死了人,要辦喪事,村裏的都去幫忙了,你這會兒找誰都找不到。我們官水潭也沒什麽好寫的,你沒看這兒都沒什麽年輕人,年輕人都出去了,你們也快走吧。”

語畢,老頭便繞過兩人徑自走了。

陳君陽卻死死盯著他的背影。

相野瞬間明白他的意思,“血腥味在他身上?”

陳君陽點頭,相野卻覺得這老頭只是個普通的老頭,更何況他還透露了一個很重要的信息,前方有人家要辦喪事,便問:“還能聞到其他的血腥味嗎?”

陳君陽皺皺鼻子,搖頭。

聞不到,也有可能是距離的問題。

相野道:“先去前面看看。”

村子逐水而建,呈一個月牙狀環繞在官水潭的東側。沈家老宅在月牙的這一端,辦喪事的人家在月牙的那一端,相隔較遠,難怪剛才會一個人也見不著。

距離越近,人聲越大,陳君陽的狗鼻子也終於有了反應,“新鮮的血,剛死不久。”

他在相野面前說話時還是稍顯別扭,聲音也透著股不自然。但他又不得不說話,因此憋紅了耳朵,倒很像決明說的“害羞”樣。

此時太陽已經完全隱沒,辦喪事的人家亮起了燈火。因為村民們大多聚集在這裏,所以全村只有這裏是亮的,其他地方望出去一片漆黑。

相野和陳君陽躲在暗處,依稀聽到有“水鬼”的字樣傳出。

聽到這個“鬼”字,陳君陽的臉色就變了。他是緝兇處的,緝兇處的人最清楚,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鬼,有也是從鹿野來的“惡鬼”。

“我在這裏等你,你悄悄過去。”相野果斷放棄了專欄作家那一套,決定潛伏。陳君陽卻有些猶豫,頭兒叮囑過他不能離開相野半步,可對上相野那雙淺色的瞳孔,他又好像被蠱惑了,心中浮現出相野扮演福爾摩斯的樣子,點頭答應下來。

陳君陽靜悄悄地去,靜悄悄地回來,前後不過十分鐘,“有人掉進潭水裏淹死了,村裏人就說是被水鬼害的。現在屍體裝在棺材裏,明天出殯。”

相野:“不對,溺死鬼哪來的血。”

陳君陽也覺得蹊蹺,他越靠近停棺的地方,越能聞到血腥味。那味道對於常人來說可能並不明顯,但陳君陽對血腥味最為敏感,他能聞得出來,這麽濃重的味道一定流了很多血。

棺材裏的人就算死,也肯定受過嚴重外傷,或大量吐血。

相野問:“邢晝快到了嗎?”

陳君陽按了按耳麥,“清水市發現了鹿野那夥人的行跡,正在追蹤。”

清水市?邢晝怎麽又回清水市去了。

相野隱隱覺得有些奇怪,卻又什麽都抓不住,便只專注眼前。現在最明智的做法是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不去管閑事。但楚憐既然疑似在這裏出現過,事情又發生得如此巧,怎麽相野一來就趕上了?

他飛快有了成算:“去搬幾塊石頭扔水裏,動靜越大越好。”

陳君陽側目,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相野沒時間解釋,徑自掏出手機來搜索音頻,陳君陽看著他在輸入框裏打下的“鬼哭”字樣,再看他平靜的、白皙的臉,莫名覺得滲人。

兩人分頭行動。

相野繞過辦喪事的人家,抵達屋後。他左右看了看沒人,深吸一口氣,三步並作兩步地爬上院墻,用力翻過去,再看雙手——破皮了。

為什麽那麽嬌貴?

因為他前世可能是豌豆公主。

呵。

相野也不是頭一天吐槽自己的體質,貓腰靠近窗戶,裏面就是停棺的那間房。他平復呼吸,很快,遠處傳來接二連三的落水聲,“撲通、撲通”,在寂靜的夜裏格外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