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報復

一條燈帶似銀河,將城市分割成了兩個部分。

相野坐在邢晝的車上,他們就是銀河中的一點,聽著廣播裏的晚間新聞,行駛在回家的路上。今天的新聞聚焦在關山花園的兇殺案上,知名房地產商人被殘忍殺害,網友化身福爾摩斯激情破案,一個又一個版本的故事被搬上台面,越獵奇,越引人注目。

燈帶的這邊,故事的主人公之一正在與過去訣別。

無論在哪個版本裏,當於麗麗的存在曝光後,曹月都是被輿論同情的那一個。溫婉大方又身體不好的原配,要怎麽來面對這突然的變故?家裏的保姆也萬分擔心,一聽到樓上有什麽動靜,便立馬上樓察看,生怕曹月想不開。

“太太?太太?”保姆小心翼翼地推開主臥的門,發現曹月穿著真絲的吊帶睡裙,赤著腳蹲在地上燒東西。

她嚇了一跳,連忙過去,卻見曹月擡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噓。”

保姆立時就不敢動了,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曹月,再看這地上擺的東西,莫名覺得心裏突突。她認得燒東西的器皿,這是寧玉生過年時從某個拍賣會現場買回來的古董,一個盆就要上百萬。

現在這古董盆被曹月隨手放在地上,點了火,把一樣樣東西扔進去燒。照片、信件,等等,雖然已經看不清原貌,但想來都是跟寧玉生有關的。

這麽一想,保姆的心頓時又揪起來,安慰道:“太太,你也不要太傷心了。夜裏涼,早點休息吧。”

保姆想說先生早就出軌了,沒必要為了一個負心漢這麽糟蹋自己。她冷眼看著,原以為太太跟先生早就感情淡薄,否則也不可能常年待在療養院不肯回來,也不過問家裏的事情,沒想到先生一死,太太還這麽難過,於是話到嘴邊又不好說出口了。

曹月將最後一點東西扔進火盆裏,在保姆的攙扶下走到椅子上坐下,問:“你來我家也有幾年了吧?”

保姆點頭:“是啊,都有七八年了,那會兒太太你們……才剛結婚。”

久遠的記憶被翻起,保姆的話中逐漸透出一絲唏噓。想當年太太和先生剛結婚的時候,也是恩愛過的,家裏的氣氛很好。先生工作努力但也顧家,太太臉上都是笑容,甚至還偷偷備孕,想要給先生一個驚喜。

曾經那麽美好的回憶,怎麽就漸漸忘記了呢?

“他是愛我的。”曹月忽然說。

她轉頭看向了天上的月亮,不知想起了什麽,眼淚就滾落下來。保姆手足無措不知怎麽安慰她,而接下去曹月說的話,更讓她不知該怎麽接。

“他以前再忙的時候,每周都會給我買一束鮮花,不論是向日葵還是小雛菊,他說喜歡這種在田間也能看到的很有生命力的花。可是後來我也忘了,從什麽時候開始,那花就變成了玫瑰,他從來不喜歡玫瑰……”

曹月說著說著,脊背慢慢彎曲,雙手捧住了臉,但還是阻擋不了眼淚的落下。她哭出了聲,其中包含了無盡的自責和悔恨,但身邊卻無一人能聽懂。

燈帶的另一邊,公交車還在載著裴光駛向城市盡頭。

他插著耳機靠著車窗,像每一個晚歸的都市男女一樣,用片刻時間假裝自己是電影的主人公。許多人都幹過這樣的事情,在晚歸的公車上聽一首傷感的歌,情緒突然崩潰,是發泄,也是片刻的放縱。

可裴光的耳機裏沒有歌,他就是那個唱歌的人。

他幾次拿出手機打開瀏覽器,在搜索框輸入“江州”、“爛尾樓”“倒塌”之類的關鍵字,臨到頭又膽怯了。

如此反復好幾次,他才終於點下搜索按鈕。檢索出來的新聞並不多,他匆匆瀏覽,沒看到有死人的消息,但也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這件事壓著他太久了,他已經不想去考慮相野有沒有騙他,那都沒什麽意義。他動動手指退出瀏覽器,又點開了微信。

最新消息還停留在演出時經紀人給他發的告別信息。

【你好自為之吧。】

可到底怎麽才能算是“好”呢?

到底哪條路才算是對的呢?

裴光靠著車窗,坐過了一站又一站,不知道該去哪裏,又能回哪裏去。

知道車子駛入終點站,司機提醒他下車,他才狼狽地逃下車去,呼吸著夜晚的冰冷空氣,腦子稍稍清醒。

簡寒棲接到消息趕過來,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後面,穿過半個城區,漫無目的地閑逛。老樂則去了關山花園,這事本來就是他在跟進的,便由他負責盯著曹月。

邢晝把相野送回民宿後,也出門去了對面的公安局。

整個緝兇處只有相野一個閑人,還有一個宗眠,他在房裏不知鼓搗什麽藥,順便負責看著相野不要亂跑。

晚上九點多,新的任務下發。

這是相野第一次看到緝兇處正常的任務下達,決明詳細地介紹了任務詳情,大致是川西的某個地方出現了疑似奪舍的情況,需要前往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