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卑劣

演出八點開始,到七點五十九分,還有觀眾匆忙趕來。

五六百人的場子,勉勉強強算是站滿了人,前排幾個姑娘舉著手幅和熒光棒,演出還沒開始就滿臉悲戚,提前為偶像的最後一場演出送上眼淚。這樣的做派自然引來後面某些人的不滿,聚在一起侃侃而談,言語之間好似根本不認識“裴光”是誰。

這樣的聲音淹沒在喧鬧聲裏,哪怕音樂聲開始響起,現場也還沒有完全安靜下來。可是台上的歌手好像也不在乎台下的觀眾在想什麽了,他站在立麥前,單手撫麥,隨著音樂自然地擺動著肢體,沒有化妝,唇色在燈光下略顯淺淡,閉著眼,忘情地唱著歌。

裴光。

相野再次見到他,幾乎快要認不出他。他留長了頭發,沒有化妝的樣子略顯頹靡,跟一年前那個陽光帥氣的青年截然不同。

可這樣的裴光無疑是有魅力的,他唱的歌也很不一樣,說不出具體屬於什麽風格。迷幻的、搖滾的,又帶點爵士風格,縱情忘我,又在撕心裂肺時倏然回落,雙手捧著麥,像呢喃自語。

低沉的聲音,叩擊耳膜。

前排的粉絲們不再落淚,似乎也才第一次看見偶像的另一面。後面的觀眾們也都情不自禁地被吸引,現場安靜下來。

只有裴光一個人的聲音在回蕩,他甚至沒有做開場的自我介紹。

他繼續唱:

“我要你,丟掉一切來愛我,

渾身赤·裸,

毫無保留,

來愛這樣的我啊。

卑劣的我啊。

他給你一個暗黑·童話,

雙手捧上荊棘的花,

天真偷笑,

無聲禱告,

來愛我啊,

來愛卑劣的我啊……”

相野聽到一半,上網搜了一下這首歌的名字,就叫做《卑劣》。歌詞沒有那麽的正能量,曲風也很小眾,自然沒什麽人氣。

裴光唱得特別的忘我,在這一刻他仿佛就是那個卑劣的求愛者本身。如此剖白似的演唱,看上去不僅僅是在唱一首歌那麽簡單。

相野站在二樓的欄杆旁,看著底下沉醉的歌手和沉醉的人群,燈光閃爍,一切都很迷離。場館裏有賣酒水的地方,這個場合適合來一點度數不那麽高的酒,有點微醺。

可邢晝不同意相野喝酒。他不光不同意相野喝,自己也不喝,因為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

相野被拘束著,自由的天性就像套上了枷鎖,想掙脫。可他每每想起邢晝在橋上跟他說的話,又不自覺地按捺下來,表現得乖順。

迷離的燈光裏,他靠著欄杆,別過頭望著下方的舞台,露出纖細脖頸。他刻意地不跟邢晝說話,又時而瞥他一眼,看他蹙著眉假正經的模樣。

《卑劣》這樣的歌詞,當然是無法贏得邢晝的認同的。

活該。

相野抱臂繼續聽著,一首又一首歌唱下來,裴光始終沒有停下來說話。他好像在抓緊一切能夠唱歌的機會,像燃燒著生命,多浪費一秒也不願意。

聽了一個多小時,快散場的時候,相野和邢晝便提前退場,找到工作人員,讓他們帶著去休息室等待裴光。

裴光來的並不快,因為舞台那邊又響起了安可聲。他走出幾步,又在聲浪中回到舞台上,紅著眼眶清唱了一首歌。

這首歌顯然是不在計劃內的,他唱完了跑下來,甚至不願意再面對自己的粉絲。

後台的工作人員都覺得很惋惜,相野能聽見他們小聲的議論,都在說裴光明明今晚的表現很出彩,為什麽會選擇退圈呢。

很多人好奇想問,可看到裴光紅著眼眶回來,又不忍心問了。

離開舞台的裴光收斂了所有的張揚、外放,重新變得普通,也終於有了點從前的模樣。看到相野的那一刻,他的眼中有驚喜,同時也有隱晦的踟躕,似乎藏著不為人知的復雜情緒。

“你真的來了。”最終,他還是熱情地給相野來了一個擁抱,就像一年前一樣,單方面宣布跟相野成為了朋友。

相野給他介紹邢晝,毫無情感地來了一句:“我老板。”

裴光愣住,“這是你老板啊,幸會幸會。”

看演出帶著老板一起來的,裴光還是第一次見到。但帶就帶吧,反正是最後一次演出了,裴光隨即笑著說:“你難得來一次,我請你們吃燒烤吧。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燒烤攤,今天是我最後一次公演,正好慶祝一下。”

這麽說著的裴光,一邊往外走,一邊從口袋裏掏出發圈,把長發隨便一紮。他沒有化妝,也就省了卸妝的功夫。身邊沒有經紀人也沒有助理,大喇喇走在街上,根本沒人認得他。

可相野分明記得,一年前他還是個對未來充滿希望,堅信自己以後會成為天王巨星的男人。難道僅僅因為拒絕包養,怕被封殺,就心灰意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