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返校(第3/4頁)

趙甲第在室友眼中一直有條不紊,除了桌上百年不變放了些誰都會當做天書卻被他翻爛了的專業書籍,多了些文學類作品,再就是讓李峰馬小跳極其自卑地做公務員歷年真題,作為寢室長,李峰自然而然關心趙甲第腿瘸的事情,趙甲第痛心疾首說是被人捉奸在床跳樓的時候跳瘸了,馬小跳還真信了,輕聲問是不是杭州那個姓裴的少婦,跟妲己一樣妖嬈的那位。趙甲第信誓旦旦說不是,但有了寶貴經驗,下次應該不會跳瘸了。

趙甲第把那套畫稿集送給了周小蠻當生日禮物,看得出來她很開心,趙甲第解釋說腿是過年摔的,她信了,白天趙甲第除了上課,基本上都和她一起呆在圖書館,她也要考公務員,但與目標明確、功利心極強的趙甲第不同,她只是純粹抱著好玩的心態,既然沒的戀愛,閑著也是閑著嘛。這個月中旬就有市公務員考試,趙甲第雖然完全可以將高考視作探囊取物,但公考的行測和申論都沒那麽簡單,對趙甲第來說並不輕松,判斷推理和數理能力還好,但涉及言語理解與表達能力和背景鏈接下的綜合分析,都是不容小覷的難關,尤其是演練行測第一部分,都能讓不得不去捧一本成語詞典臨時抱佛腳的趙甲第時不時低聲咒罵出卷人的神經病,周小蠻則會適時小小幸災樂禍一下,誰讓他的數理那麽強悍。

大四課程本就稀稀拉拉,又被趙甲第過濾掉幾門,就更有大把大把自主掌控的時間去沖刺年底的國考,但趙甲第會旁聽一門與專業不搭界的課程,屬於公共管理範疇,是個很有意思的講師,大一大二的時候趙甲第翹課很多,但越到後面,越喜歡這門課,導師是個風趣的年輕男人,三十來歲,姓許名強,最初以研究生學歷來學校執教,期間自考了復旦博士學位,講課天馬行空,給學生最大的感覺就是容易跑題,能從最早的一個嚴肅命題扯到風馬牛不相及的十萬八千裏之外,當然還有就是期末考始終是通過率最高的一門課。

一開始趙甲第當然不喜歡這類聽上去亂七八糟的擴散性授課,什麽技術官僚和政治智慧,啥隱性契約和顯性契約,還有中共重建意識形態這種宏大到沒個邊際的命題以及類似70年代末到九十年代經歷過的“爭論”和“不爭論”,都讓學生聽著雲遮霧籠,趙甲第當然更沒好感,但跟陳靖李檀這些大叔熟悉以後,就越來越回過味,稍稍琢磨,就聽出這個講師的不一樣,加上他的課程有益於申論,趙甲第就比一般學生還要到課率更高。

今天,那個導師無疑又離題萬裏了。

“大家都在爭搶政治改革的話語權,爭搶道德制高點,涇渭分明的兩邊精英都有意無意將政改提升到了意識形態層面,或者說道德層面,這種爭論跟前二十年的爭論不一樣,可以說是‘反行動取向’的,把對方置於道德語境的死地,自己不想變改,也不允許對方進行不合己意的變革,這種遊戲很危險,往往流於空談,甚至很有可能同歸於盡。”

“90年代的‘不爭論’大體上是正確的,因為過多爭吵市場經濟是資本主義還是社會主義,只會停步不前,市場經濟不應該覆蓋上太多的意識形態色彩。”

“但強人政治下的‘不爭論’,成了慣性後,就有個巨大缺陷,那就是精英政治學者的集體失語,偶爾發聲,也是貢獻不大的應聲蟲,喪失原有的存在意義。到了今天,精英可不是一個值得炫耀的詞匯了,我要被人說成是精英,一定會反駁一句你全家才是精英。”

……

一大串的“高談闊論”,兩節課,書本上的知識講了不到二十分鐘,剩下全是此類語調,所幸他的形而上論點,都會有數個有趣的實例去支撐,加上舉例時充滿諧趣腹黑的妙語連珠,還是很能讓學生精神一振會心一笑,這才使得他的課堂即便沒有人滿為患,也不至於僅有瞌睡小貓兩三只。趙甲第會對這位導師的講述進行快速筆記采摘,最讓他震驚的一點在於事後上網查詢,才發現所有一切大膽論點一切荒誕論據,都是那家夥的個人心得。無疑,在趙甲第看來這是一個博采眾長的學者,而且他不執拗,圓滑,披著一件風趣而且帶點腹黑大叔的可愛外衣,與學生能夠打成一片,據說跟很多校領導也都關系不錯。

下課後,可能是好奇趙甲第這張半生不熟的面孔,姓許的講師沒有立即離開教室,而是來到趙甲第座位邊上一屁股坐下,屁股上墊著一本帶來課堂卻絕不會翻一次的課本,笑問道:“趙甲第,你這是想要補回來大一大二兩年你的逃課次數嗎?”

趙甲第嘿嘿笑道:“許老師多厚道,我翹了那麽多,還給了七十多分,良心上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