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精神病人

在一個晴朗的四月午後,攀附在大貨車頂的無心被交警發現了。當時他被牽連不清的繩網牽扯糾纏了住,否則憑著他的身手,他絕不會趴在車上束手就擒。大貨車滿載貨物,長寬高已經幾乎相等,跳車等於跳樓。交警費了老大的勁,蹬著梯子往車上爬。司機早下了車,手搭涼棚往上望,一邊望一邊和身邊的交警解釋:“我真不認識他,我能把我認識的人往車頂上放嗎?哎呦我操,你們說他是怎麽上去的?”

爬上車頂的交警解開了無數半死不活的大繩扣,讓無心的胳膊腿兒得了自由。無心跪坐在了大貨箱上,怔怔的望著面前的小交警。小交警有恐高症,一邊四腳著地的往後倒退,一邊怒道:“你是猴兒哇?”

話音落下,交警眼前一花,無心沒了。

然後小交警在自己的驚叫聲中,看到一個灰撲撲的人影斜刺裏穿越國道,刹那間沖入路旁樹林,從此消失無蹤。

無心一路狂奔,在穿越了一片小樹林後,他上了一條柏油路。路邊立著個大鐵牌子,上寫六個大字:火星鎮歡迎您。

無心仰頭望著牌子,又發了半天的呆。簡化字在他眼裏總像是缺胳膊少腿,怎麽看怎麽不對勁,六個字讓他翻來覆去讀了好幾遍。末了心裏明白了,他惶惶然的邁開步子,向前走入了火星鎮。在大興安嶺的深山老林裏隱居了將近四十年,如今驟然回歸人間,他發現人間竟然大大的變了模樣——變化之劇烈,簡直要讓他驚恐了。

山外的人們已經不認得他手中僅有的幾張舊人民幣,糧票也成了天方夜譚般的往事。他的假介紹信假證明更是一分錢不值,現在的人可以隨便走隨便住,而且都有身份證。他穿著一身幾近襤褸的舊軍裝走在人群中,引得人們紛紛對他行注目禮,看一個濃眉大眼的小白臉子,竟然穿戴成了乞丐模樣,而且還是怪模怪樣的乞丐,像是從革命時期穿越而來的。

他難得的懵懂怯懦了。扒著一輛運輸木材的火車走了一段路,火車到站,他茫茫然的也到了站。在火車站外爬上一輛大貨車。貨車司機無知無覺的上了路,帶著他疾馳了將近一天,直到交警發現了他。

無心此刻饑腸轆轆,決定去火星鎮打食。千變萬化的新人間雖然嚇得他左一跳右一跳,但還是要比山裏強。白琉璃徹底被大貓頭鷹哄住了,一鬼一妖合作欺負他一個,橫豎知道他死不了,所以下手格外狠辣。大貓頭鷹當年一臉忠厚老實相,原來也不是個好東西。山中日月成全了一個他,幾十年中他妖術大有長進,已經敢和無心蹬鼻子上臉了。

於是無心自作主張的下了山,不和他們過了。

無心沿著柏油路往前走,路是好路,路兩邊有田地有房屋,乃是火星鎮外圍的一處大村莊。此時正是四月時節,待種的田地都被翻過了,黑土被曬了一整天,此刻已經幹爽松軟。無心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心想野地裏不會有野菜野果,自己還是得往人的身上打主意。要說人,眼前倒是有現成的一個,看背影是個青年人,打扮得西裝革履,然而雙臂環抱在胸前,腰也弓著,顯然是在摟抱著什麽。青年人步伐匆匆,越走越快;無心連跑帶跳的追上了他,側著臉想要和他搭話,然而定睛一瞧,他心中一驚,原來青年雙眼通紅,滿面淚痕,嘴唇緊緊的抿成了直線。西裝前襟只系了一枚紐扣,下擺偶爾隨風飄起,無心瞪大了眼睛,懷疑自己是看到了一圈炸彈。

看到的是一圈,看不到的,被青年雙臂環繞著的,不知還有多少。一條穿著桃紅背心的白哈巴狗從前頭顛顛的來了,伸著舌頭且顛且喘,又對著青年“汪”了一聲。

未等白狗閉嘴,柏油路上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巨響。無心、青年、白狗瞬間化為烏有,道路兩邊的大樹也被氣浪摧成了骨斷筋折。附近的房屋玻璃全起了共鳴,連遠方一座小樓內的史高飛都被震得打了哆嗦。一哆嗦,手裏的面巾紙失了準頭,他上面望著電腦屏幕裏的南波杏,下面一波接一波的射了一褲子。

一驚之後,史高飛慌忙低了頭。褲子被他退到了大腿處,如今前門拉鏈已經被他的萬子千孫徹底糊住。匆匆忙忙的用紙擦了,他心懷鬼胎的提了褲子往窗口跑。“嘩”的一聲拉開拉窗,他探出上半身向外張望,想要查看巨響的來源。然而窗外風景一如往常,只有一只大灰雀趁虛而入,撲啦啦的飛進了房內。

史高飛來不及驅趕鳥類。轉身出了房門穿越客廳,他推開向外的樓門,幾大步躥進了院子裏。院子是大院,一半鋪了水泥地,一半種了花花草草。另有一棵吃裏扒外的老果樹緊挨院門,每年都要無私的向院外奉獻出幾枝子沙果。史高飛別有心事,一味的只往大門口跑。然而未等他打開左右合攏的黑漆鐵柵欄門,他的眉心之間忽然落了一滴暖暖的雨。下意識的擡手一摸,他隨即對著手指頭直了眼——不是雨,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