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節 除夕(下)

華蓋相隨,這一年的除夕對於穆清清來說,過得並不算好。

前天晚上的那場虛驚之後,阿鼠的屍體被小柯那邊的人發現了,仿佛昭示著這個犯罪集團發生了一些例如內訌之類的事情,對她進行報復的可能性也大大增加。按照一般的規律,這樣的時候,往往也是最容易發現對方蹤跡的時候,無論是報復還是逃離,總會留下一點蛛絲馬跡,然而兩天來,銀虎一幫人就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原本還能隱約觸摸到的一些線索斷在了空氣裏,消失得無影無蹤。

案子破不了,大年三十又到了,大家夥都放了假,她像是被遺棄在街上的孩子一般,心裏空蕩蕩的沒了著落。事實上主要倒不是為了案子,她在這邊沒什麽朋友,上午大家便陸陸續續地離開,她不知道該跑哪去,難不成回家看電視劇麽?於是整個下午的時候,她就坐在了空蕩蕩的辦公室裏將案情再理了幾遍。

事實上整個公安局當然也不是沒有人,不過這時候安排值班的和她不算一個體系,以前也混得不熟,這時候也無所謂在人家聚在一塊打牌時湊過去,說白了,就是要有矜持,特別是這樣的日子,沒必要讓別人發現自己獨在異鄉為異客的心情——挺小資的情緒。

於是一個人自得其樂地在辦公室整理档案到五點半,給家裏、還有幾個朋友打了電話問候加拜年,然後才驅車離開,經過每天都路過的十字路口時往那邊菜市場看,漸漸變黑的天幕下,街道上基本都不見了人影,各家各戶都亮出了燈光,就那賣糖炒栗子的小推車還在積雪中停著。

該不該叫他回去呢……

這樣的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她隨即搖了搖頭,踩了油門離開,就算自己跑過去說了,多半也是白說。如果推了他的車子走,還得冒著被鏟子打的危險,要遇上他稍微正常點、能交流的時候,真是太困難了。

前天晚上聽對方突如其來地開口說話,她在微微遲疑之後,首先抓緊時間問出的,就是對方的名字。果然還是有效果的,聽了她的詢問,那傻子在臥室門口遲疑了好一會兒,用手揉了揉額頭之後,方才有些沙啞地說出了三個字,但在那之後無論怎樣問,對方就一概沒有反應,又回到那片沉思的天地裏去了。不過這至少證明,對方實際上並非呆呆傻傻,而應該是由頭痛引起的某種精神疾病。

想起來,那名字倒是簡單普通到極點,整個中國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叫……顧家明……也難怪自己聽了會有些耳熟的感覺,估計以前就聽到過也叫這個名字的人……

一路回到家,換了衣服之後從冰箱裏一樣樣地拿出早已囤積好的各種肉類、蔬菜。過年,原本弄個小火鍋自己一個人吃算是比較理想了,可問題是沒有作小火鍋的爐子,也只能作罷。一邊看著電視等天黑一邊擇菜、洗菜,隨後將砧板就那樣放在茶幾上剁剁剁剁,捱到春晚開鑼時才將各種東西一一準備好,一個個小碗地裝著,看了就覺得賞心悅目,按照她的經驗,春晚的好戲都在後頭,飯菜煮出來剛剛好。

然後,整個晚上的重頭戲就真的來了……

開煤氣,點火,油放進鍋裏才燒熱,她就皺起了眉頭,上上下下小狗一般地到處聞。這燃氣灶很久沒用了,塑膠管漏煤氣,看著廚房裏放滿的小碗,她當時就傻了眼。

好棒的一個晚上,不知道用塑膠帶貼上行不行……

心情很難描述了,她在廚房裏一番忙碌,隨後有些無奈地回客廳看了會兒電視,望著放在茶幾上的泡面和火腿腸,春晚裏的節目似乎也變得愈發傻氣起來。快八點半的時候去洗了個澡,隨後換上衣服出門,懷中抱著一大包薯片——她反正是決定了,今晚寧願餓死也不吃開水泡的東西……

驅車去市區的話,似乎也有幾家酒店承辦新年宴會,不過就算有錢,一個人去吃那種東西豈不是更傻,她拎著薯片,就那樣在附近的幾個街區散步,街道上積雪處處,路燈照出斑駁樹影,天空中彩光交替,煙火不絕,路邊能看見成群結隊放煙花的孩子,就這樣一個人走在煙花升騰的大街上,倒是頗有些MTV女主角的感覺,往往是那種很浪漫的愛情故事,眼下也只能這樣在心裏安慰一下自己,原本是沒多少肚餓感覺的,薯片越吃,就越感到肚子開始空了。

轉過幾個街區,一滴冰涼的雨水打在她的鼻頭上,天空開始下雨,她裹緊了大衣,快步跑到不遠處的屋檐下。雨不算大,但看來一時半會根本停不了,這樣子跑回去一準淋成落湯雞,這下子才真的有種無力感從心底升上來,過年啊……

沿著屋檐跑跑停停轉到下一個街口,遠處小推車的光芒就那樣亮在菜市口的一角,她將大衣一披,低著頭飛快地沖刺了過去,砰地撞在了小車上,叫顧家明的男人坐在後方正在仰起頭看煙花,微微瞥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