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朱元璋埋下的一枚重磅炸彈

胡惟庸雖然死了,可是李善長依然活在世上。帝國權力中樞的大部分官員還是李善長在任時的老部下,他們面對胡惟庸已死、皇帝對他們日益不滿的現實,只能回到李善長的羽翼之下,以尋求庇護。

這種做法在朱元璋看來,就成了官員們結黨營私和圖謀不軌的雙重罪責。朱元璋明白,自己要想實現皇帝權力的最大化,就要想辦法分化官僚集團,各個擊破,千萬不能再讓他們形成抱團之勢。

李善長的存在讓那些文官功臣集團心有所屬,這是朱元璋最為不安的地方。

對於朱元璋來說,淮西集團雖然因胡惟庸之死受到了重創,但是只要他們的帶頭大哥李善長還活著,淮西勛貴集團就一天不會消失。事實也的確如此,外廷的大部分政府部門都由這個集團的人把持。在洪武十四年(1381年)成立了大理寺和都察院,和刑部一起並稱三法司。刑部掌天下刑名,都察院糾察,大理寺駁正,形成了大明朝廷正常的司法程序。但三法司的人也多是文官集團的人,朱元璋覺得實在靠不住。最讓朱元璋信任的人,莫過於身邊那些檢校。

檢校從建立之初就為朱元璋一手掌控,為朱元璋奪權、彈壓官員立下過汗馬功勞。檢校只是個職務名稱,並非真正意義上的官僚機構。雖然檢校有偵查權,卻不能扣押人犯和判罪量刑。要想讓檢校發揮更大的作用,就必須賦予他們更多的權力。如果將檢校並入外廷文官系統的三法司,只會讓他們拘束於國家法律和程序,無法做到任意妄為。

朱元璋要找到清洗大臣的理由,其實很好找,就兩個字——謀反。和誰謀反呢?和胡惟庸。要向天下人證明一個死人謀反並非多麽難的事,死人是不會開口說話的。朝堂上的淮西集團的官員,面對栽贓於死人這件事,他們也有口莫辯。

朱元璋要的就是他們有口莫辯。不辯就等於默認,默認就意味著他們都是胡惟庸的同黨,一個也不能少。

洪武十八年(1385年)起,早已塵埃落定的胡惟庸案再生波瀾,犯罪性質也從當初曖昧不清的“擅權枉法”變成十惡不赦之首的“圖謀造反”。從洪武十八年到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在短短的五年時間裏,被胡惟庸案牽扯進去的功臣有一公、二十侯,其中連坐、死罪、黥面、流放的有數萬人之多,朝中文臣幾乎為之一空。

樹欲靜而風不止,這個案子流出的最後一滴血,正是李善長的血。

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春天,注定又是一個不平常的季節。虐殺的陰雲在天空幾度徘徊和猶疑,最終還是決然地降落到李善長的身上。

一月,李善長定遠老家的一段老房子的墻體倒塌,驚嚇了這位年近八旬的古稀老人。他只想在一個能遮風擋雨的屋子裏安度余生,他不忍心驚擾鄉裏,便給自己曾經的戰友湯和寫了一封信,要求借三百名士兵修繕房屋。

就在這三百名士兵到來的第二天,在他家十五裏外的濠塘鎮上發生了一起驚天大案。

如果說朱元璋對這個案子還有一點兒家醜不願外揚的顧忌在裏面,那麽湯和這塊落井的石頭卻正好砸中了朱元璋的腳。在湯和借兵給李善長的同時,他擬好的一封告密信也正在趕往京城的路上。有人說湯和太過無情,可是在權力鬥爭中,無情要別人的命,有情卻有可能會要了自己的命。湯和畢竟年輕許多,還想在這個世上多活幾年,他更不想讓妻兒有一天跟著自己上斷頭台。他目睹了身邊的戰友們被朱元璋一個一個收拾掉,變得惶惶不可終日。這麽多年的權力鬥爭,讓湯和明白了一個道理:主人不會將自己豢養的所有獵犬一網打盡,最後肯定會留下一條,用來看家護院、裝點門面。當他發現朱元璋的殺氣再次出現後,為了能夠成為笑到最後的那條看家犬,湯和不得不出賣昔日的戰友。

湯和借出的三百名士兵使朱元璋很容易就聯想到了刺殺太子的數百名刺客。按照朱元璋以往的脾性,他根本不會在這件事上多做周旋,肯定會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裏下旨捉拿李善長歸案。不過這一次朱元璋欺騙了所有人的直覺,他居然忍住了。刺殺太子的罪名雖然很重,但是並不符合他心中的布局。朱元璋沒有利用這個事件對胡惟庸案下手,因為這樁刺殺案對他而言,還有另外一層深意在其中。

朱元璋決定再忍一忍、再等一等,他相信李善長還會祭出更加愚蠢的昏招。他已經等了十一年,也不在乎再多等幾個月時間。

李善長就像是一個走在布滿陷阱的道路上的盲人,他壓根兒就沒察覺到自己已經從鬼門關轉了一圈,毫無知覺地走過了第一個陷阱,卻再也逃不過第二個陷阱。這一年的三月,他的一個轉彎抹角的親戚丁斌犯事被判流放。夫人在他面前痛哭一番,講述丁斌如何對李善長心存孝敬。或許真是人一老,耳根就會變軟。夫人的痛哭讓李善長無法駁回情面。他第二天就上奏朱元璋:“懇求陛下看在老臣當年的微末之功的分兒上,給丁斌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