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陷入群狼的包圍之中

朱元璋之所以選擇朱允炆,並不是因為這個皇太孫身上有多麽了不起的治國之才。他只是為了維系帝國的安定局面,是一種無奈情況下的無奈之舉。

朱元璋的決定對於朱允炆的皇叔、四皇子朱棣來說,無異於沉重一擊。他在失望的同時,也在心中埋下了絕地重生的種子。朱允炆剛登上帝位的時候,朱棣並沒有想到要去伸手搶奪皇位,他此時尋求的是更為現實的利益,是在帝國的權力海洋中自在地遨遊,不受任何束縛。種子發芽需要的是適合的天氣條件和土壤,而機會也只青睞有準備的人。

朱元璋的決定對於朱允炆來說,無疑是一場人生的悲劇。朱允炆在登上千萬人求之不得的權力巔峰的同時,也被推入了萬劫不復的苦難深淵。在強藩林立、虎嘯狼嗥的帝國皇族裏,他沒有修煉成為像朱元璋那樣的狼族,而他的皇叔朱棣顯然與朱元璋的性格更為接近。朱允炆,更像是大明帝國皇族裏的一只羊,而狼與羊的博弈正在前方等著他。如果說朱元璋是一只權力野獸,那麽朱棣也完全配得上一只權力頭狼的稱號。

在清人所修的《明史》中,朱允炆呈現給世人的是這樣一番面目:“(建文)帝生穎慧好學,性至孝。”“炆”這個字,有小火慢慢烹煮食物的意思。而這個年青的接班人與他的祖父有著完全不同的性格,歷史學家也常用“少見的仁柔皇帝”來形容他。如果我們把皇子皇孫們所生活的大環境看作一所皇家學院,那麽朱允炆就是這個學院裏遵守校規、成績優良的“三好學生”。

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朱允炆的父親、太子朱標從陜西返回南京不久就身染重病。這場病來勢兇猛,朱標一病不起。生在帝王之家的朱允炆還是比同齡的孩子早熟,他承擔了長子的責任,守候在病榻前精心護理病中的朱標。

朱標死後,朱允炆表現得哀慟不已,數日內滴水不進。這一切被同樣沉浸於悲痛之中的朱元璋看在眼裏,他是既欣喜又心疼。欣喜的是,自己能夠有如此重情重孝的子孫,實乃家國之幸。

朱元璋實在不忍心看到朱允炆過於悲傷,就勸慰自己的孫子:“你對父親薨逝的悲痛之心,是符合先儒所規定的禮儀的,你也的確是個純孝之人,但你就一點兒也沒有考慮到我嗎?”(毀不失性,禮也。爾誠純孝,獨不念朕乎?)

聽了朱元璋的話,朱允炆這才從哀痛之中緩過神來。他向朱元璋提出了自己要為父親朱標服喪三年的想法。雖然這個想法遭到了朱元璋的斷然否決,但是在太子朱標去世後的三年時間裏,朱允炆還是堅持做到“三不”:不飲酒吃肉,不聞樂觀舞,不親近女色。朱允炆完全是按照儒家制定的那一套禮法在行事,以彰顯孝子之道。有人看不下去,勸朱允炆適可而止,做到心中有孝即可,但朱允炆的回答是:“喪服可以按照禮俗的規矩到時候就脫下,但父子親情卻讓我難以自拔。”(服可例除,情須自致。)

朱標死後,朱允炆主動將三個弟弟接到東宮,親自撫育他們,白天跟他們一塊兒吃飯,晚上跟他們一塊兒睡覺,無微不至地照顧他們的生活。有一天,朱元璋突然到東宮來看朱允炆,發現四兄弟全在朱允炆的寢宮裏。朱元璋隨口就說了一句:“兄弟相懷本一身。”朱允炆回答道:“祖孫繼世宜同德。”朱元璋見到此情此景,老懷安慰,於是他大大地誇獎了朱允炆一番。

十五歲的孩子死了父親,留下少不更事的弟弟。從一個人的情感上來說,朱允炆比誰都要悲痛。自古道“無情最是帝王家”,朱標的突然離世,讓帝王家的變數與劫難隨時都會降臨到自己孩子的頭上。如果朱標能夠活著,朱允炆還有一個靠山;現在山塌了,作為長子的朱允炆需要承擔的責任更重,他的內心不免陷入倉皇無措之中。

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九月,經過半年的猶豫和反復斟酌,朱元璋終於將皇太孫朱允炆推上了帝國繼承人的寶座。冊立大典定在九月十三日,這一天與往常並無二致。大臣們午夜起床,穿越半個京城前往午門。淩晨三點,大臣們到達午門外等候。當午門城樓上的鼓敲響時,大臣就要排好隊伍;到淩晨五點左右鐘聲響起時,宮門徐徐開啟。百官依次進入,過金水橋在廣場整隊。官員中若有咳嗽、吐痰或步履不穩重的都會被負責糾察的禦史記錄下來,等候處理。

通常情況下,皇帝駕臨太和門或者太和殿,百官行一跪三叩頭禮。四品以上的官員才有機會與皇上對話,大臣向皇帝報告政務,皇帝則提出問題或者做出答復。這一天是皇太孫朱允炆的冊立大典,諸子藩王早早地就來到明皇宮,肅立於奉天殿的兩側。只有燕王朱棣如往常一樣,掐著時間趕到。在藩王和朝臣們的目光注視下,他走到皇太孫朱允炆的身旁,用手重重地拍打朱允炆的後背,滿臉不屑地說:“小子,沒想到你也會有今天!”(不意兒乃有今日。)而這一幕剛好被坐在金鑾殿上的朱元璋看到,他非常憤怒,大聲責問:“你怎麽敢當著我的面打皇太孫?”(何為撻皇太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