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〇章 暴露

周宣跌落時,只來得及脫掉右腳馬鐙,左腳還卡在馬鐙上,所幸“照夜玉花驄”頗通人性,立即止步,沒拖著周宣跑。

強悍的四癡竟會從馬背上摔落,這讓周宣大吃一驚,心知四癡定是受傷了,顧不得手肘跌得疼痛,急急坐起身,脫馬鐙時看到了“照夜玉花驄”雪白的馬腹一片鮮紅,那是血!

“老四,你受傷了!”

“沒事,沒事——”

四癡口裏說著沒事,掙紮著要坐起來,周宣過去扶他,這才看見一支利箭從四癡背部右肩胛骨穿入,鑿子一般的箭頭竟透出四癡前胸,把四癡射了一個對穿。

周宣大驚:“老四,你別用勁。”蹲下身子,將四癡左手搭在自己肩上,扶著他站起來,但見四癡臉白如紙,嘴唇發青,濕淋淋的青衫靠右胸被血染成大片黑紅色。

“老四,你中箭了應該早說啊,這一路流血,會死人的!”

周宣心中焦急,這僻靜山道,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雨又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山外吳越軍士隨時可能追上來,房太醫又走散了,也不知是不是落到了吳越人手裏!

四癡勉強笑了笑,說:“沒事,比這更重的傷我都受過,我扛得住。”

周宣道:“我革囊裏有房太醫給我的傷藥,只是這箭不能亂拔呀。”

四癡道:“有傷藥就好,先不要拔,找個地方避雨,我能自救——主人把傷藥先給我。”

周宣將四癡扶到山道邊,在一塊稍微平整些的麻石上坐定,掏出一個小錫瓶給四癡,說:“老四,這是傷藥,你先在這坐一會,我跑到前面找找,看有沒有人家,很快就回來,最多一刻鐘,堅持住。”將馬牽過來和四癡作伴,他大步向山裏奔跑,一邊跑一邊抹臉上的雨水,後肩新結痂的傷口有點撕裂,疼痛難忍。

跑過這段山道,迎面卻是一座更高的大山,林木茂盛,山口修有石階,周宣心裏一喜,那裏應該有人家,當即快步奔去,卻見一排大樟樹後面,是一座紅墻小廟,廟門廊下停著一輛獨輪車,還有一頭黑驢,廟門大開,裏面有人避雨。

周宣跑過去,見是一男一女,漢人裝束,男的蹲在地上,手裏一把篾刀,在削著什麽,那女的背對著廟門,梳著碧螺髻,紅衫翠袖,細腰豐臀,背影頗為誘人,正在看廟殿正中的那尊神像。

聽到腳步聲,那女子轉過身朝周宣看來,周宣在明她在暗,瞟了兩眼,忽然“啊”的一聲,一雙水汪汪的媚眼陡然睜大,翠袖掩口,非常吃驚的樣子。

周宣見是兩個漢人,放下心來,說了句:“叨擾兩位,我有個夥伴也要來避雨。”轉身往回跑,要接四癡來這小廟。

廟裏那個女子對篾刀男子說了句什麽,那男子“啊也”一聲,跳將起來,大步朝周宣追來,喊道:“周侯爺——周侯爺——”

周宣一驚,這是誰,怎麽會稱呼他以前的爵位?止步回頭,見廟裏奔出的這個男子濃眉厚唇、貌似樸實,看上去有點面熟,只是手裏提著的那把篾刀似乎來意不善,趕緊抽出腰間漏影刀,喝道:“你是何人?把刀放下。”

那男子趕緊丟下篾刀,就在泥地裏跪下,仰起臉道:“侯爺不認得小人了?小人是信州永豐杉溪驛的徐篾匠啊。”

“徐篾匠?”周宣頓時記起來了,就是妻子梅枝被土匪紅糖霸占的那個徐篾匠,忙道:“原來是徐篾匠,廟裏可是你妻子梅枝?”

徐篾匠連忙點頭:“是是,正是小人的妻子梅枝。”一邊朝廟裏叫喚:“梅枝,快來拜見周侯爺。”

綽號“竹林西施”的梅枝低頭趨出,斂衽萬福:“奴家見過周侯爺。”

周宣也無暇問徐篾匠、梅枝夫婦怎麽會來福州長溪,道:“你們夫妻和好了?那很好,先幫我個忙,我有個夥伴受了傷,在那邊。”

徐篾匠一聽,趕緊推著獨輪車跟在周宣後面,扭頭對廟廊下的妻子說道:“梅枝你稍等一會,我隨周侯爺去去就來。”

梅枝起先看到周宣,又羞又愧,心裏酸甜苦辣,百感交集,她的相好紅糖可以說是死在周宣手裏,起先她恨極了周宣,但又知地位懸殊,根本沒能力為紅糖報仇,而她丈夫徐篾匠對周宣是感恩戴德,鄰裏鄉親也常常說起周侯爺對信州百姓所作的仁義之事,久而久之,梅枝對周宣的恨意也就淡了,這時猝然相逢,沒想到報仇,卻想起當初周宣摸她奶子的情景,當時她問周宣敢不敢摸她奶子,雖然是負氣話,以為周宣會畏懼紅糖的名頭不敢摸,卻沒想到周宣摸了,還打罵她——

想到這裏,梅枝面紅耳赤,叫道:“奴家也去。”從廊柱解下黑驢的韁繩,冒雨跟了上來。

徐篾匠謙卑地道:“侯爺,小人這裏有鬥笠、蓑衣,侯爺要不要披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