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部規秀,是在陳老漢家的堂屋裏被打倒的。

別看是莊戶人家,陳老漢家這個房子挺講究,裏面其實是分成三間的。左邊一間是一盤大炕,右邊一間有灶,是廚房,中間一間是堂屋,本來是空的。

阿部規秀進來,就站在堂屋裏,陳老漢回憶這個日本官挺嚴肅,瘦瘦的。日本兵給他找了條長凳,阿部規秀就坐在長凳上休息。兩個日本兵跑到廚房——可不是做飯去了,而是在那裏圍著個什麽東西鼓搗來鼓搗去。門口還站了兩個日本哨兵,拿著上了刺刀的步槍。陳老漢不知道,那是日軍的備用電台。

楊成武回憶,打阿部規秀,一交手就打掉了他的電台。

和緊跟在後面西側的綠川、森本兩個大隊,東側的110師團都失去了聯系,獨混第2旅團成了孤軍,情況很不妙。

阿部規秀的通信兵努力地試圖把備用電台架起來。但是,備用電台功率小,和後方的聯絡時斷時續,讓阿部規秀頗為煩惱。

阿部規秀進了門,陳老漢一家子就算倒了黴,全家十幾口人,都被趕到左邊裏間的大炕上坐著,不許說話,也不許動。

這個場景讓我想起了小時候玩的“木頭人”遊戲,其中的核心內容就是不許說話不許動,看誰立場最堅定。

顯然,鬼子是沒心思和陳老漢一家玩遊戲的,但陳老漢一家都很老實,無論老少,連一句話也不敢說——沒法不老實啊,旁邊兒日本兵端著刺刀看著呐!

當年只有六歲的陳老漢,被祖母抱著,坐在最邊兒上。所以,對阿部規秀他看得最清楚。

被圍的阿部規秀在做什麽?

我們可以有各種推測,比如這位中將可能會聲嘶力竭地呼叫部下頂住,再堅持最後五分鐘;也可能對著電台狂叫,要求東邊不遠的110師團桑木師團長“看在黨國的份兒上拉兄弟一把”;當然,也有可能一臉從容地盯著部下冷然道:“慌什麽?”

在這個六歲的孩子眼裏,阿部規秀和上述動作都不沾邊,這個鬼子官兒在長凳上坐了一會兒就不老實了,不斷地在堂屋裏踱來踱去,踱來踱去,活像他們家拉磨的驢……

難怪陳老漢會產生這樣的印象,這個時候的阿部規秀,其實已經沒多少事兒可幹了——第2混成旅團已經從突圍轉入陣地防禦,下達怎樣組織防禦命令並不需要他這個旅團長親自來幹,應該是旅團參謀們做好方案,他簽字就是了。各部都在和八路軍的激戰之中,整個戰場唯一的變數就是東西兩路日軍與八路軍楊成武誰先和阿部規秀碰面的問題了。

這八路真不是好對付的,鬧不好,就先來問候阿部中將了。

2001年,薩曾與日本歷史學者、京都中國歸國者聯誼會會長伊藤秀夫談起過阿部規秀。伊藤在戰爭時代僅僅是個普通步兵,但戰後曾對侵華日軍作過較多的研究。按照他的說法,阿部規秀在日軍中屬於一個比較另類的將領。他屬於少壯派軍人。但是與打仗相比,其更大的特長在於接觸政界,力主軍人幹政,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

伊藤曾舉了幾個例子來說明這個問題,遺憾的是我當時日語不佳,不是很明白,大致聽懂的是這家夥曾參與過組織二二六兵變的小集團活動,但是政變發生的時候卻袖手旁觀。這一點即說明了他思想上的狂熱,又說明了他在政治上還比較成熟。阿部在政界人脈深厚,所以二二六兵變後也沒有追究他,反而升官甚快(阿部只是陸士畢業,沒有上過陸大,能在1939年混上中將軍銜,朝裏沒有人幫忙是不容易的)。可是因為他在這件事上的朝三暮四,軍內許多人對這個火箭幹部也有點兒隔膜。以薩看來,這個人有點兒像蔣介石手下十三太保中的豐悌,是那種思想狂熱,有才能,受賞識,但與同僚關系一般的人物。

也許因為這個原因,才有將阿部調任天皇侍從武官的舉動。

不過呢,這軍人一旦整天琢磨政治,打仗的本行上就不免受些影響。比如,1945年以後,國民黨軍中大批將領都成了深通政治的專家,趨利避害、黨同伐異之類的招數層出不窮,精彩萬分,但這些玩意兒,偏偏在戰場上對林彪、劉伯承一點兒用處都沒有。

有位在幹休所的網友來信,講起依然健在的老八路評價阿部規秀,認為這個“山地戰專家”在黃土嶺一戰中,是犯了錯誤的。

原文如下:

老爺子們說,鬼子的山地作戰能力並不是很高,阿部規秀號稱是日軍的“山地之花”可能指的是他在山地作戰中的戰術指揮能力,具體的講比如圖上作業、對地形地勢的判斷等方面,而且黃土嶺地勢特殊在沒有向導的指引下憑借地圖是無法有效地作出正確的兵力運用,還有一點可能是山地限制了鬼子的炮兵運用。日軍裝備的火炮雖然有些型號是曲射形彈道,但是受到了地形限制使火炮無法完全展開,不少老爺子說一旦失去了炮兵支援日軍攻擊能力大大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