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太依賴你

一路無話。

燕澤玉膽戰心驚地被牽著,只覺得插。進自己指縫間的手指扣得格外緊,擔心他跑掉似的。

辛鈐還是喜歡走些僻靜的小道,來來往往的宮人稀少,紅墻綠柳,風景依舊。

但此時此刻,他卻沒了欣賞的心思。

腦子裏閃過些紛亂復雜的事情——

比如費西元太子幕僚的身份,再比如費西元時常佩戴這枚玉佩的習慣……

辛鈐如此心思縝密的人,怎麽可能看不出來他手上這塊玉佩到底是誰的。

可他那時候腦子一片空白,沒等他回神,撒謊的話已然脫口而出。

沉默像是粘稠的沼澤,將人逐漸吞噬,且叫人僵硬得難以動彈。

辛鈐步子越邁越大,越走越急。

燕澤玉也不得不加快步伐,勉勉強強跟上去。

心緒不寧。

對懲罰的擔憂猶如高懸於頭頂的利劍,鋒銳的劍尖直指,總有一刻會逼近。

簡直度秒如年。

抿了抿略顯幹澀的唇瓣,燕澤玉心中默默盤算著還有多久能到寢宮,眉宇間愁緒漫漫也滋生出悔意。

“恭迎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回宮——”

門口灑掃的小廝的行禮聲將他喚回神。

這就到了。

心尖猛地一跳,而後繃緊了一根弦。

他不由得朝辛鈐望去。

辛鈐性子冷淡,平素裏對下人們也少有言語,但今日面色更冷厲幾分,恍若極地高寒的冰川,叫人還未得以靠近便望而卻步。

男人沒理會迎上來的管家,一言不發拉著他徑直往寢殿去。

繞過水榭樓台的閣院造景,男人立在寢殿門前忽而停了推門的手,側過身來看他。

那眼裏復雜的情緒太多,又被睫羽陰影覆蓋著,燕澤玉不太能理解。

男人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繼而推門而入。

下人們大抵是看出來他們之間氣氛不對,沒有一個人過來打擾的。

雕花門一關,偌大寢殿內只剩彼此。

清透日光自窗欞外灑落,將空氣中漂浮的細小塵埃的輪廓也映照出來。

日頭極好的一天,他卻要在這兒受罰……

男人在坐榻上坐下,就著小矮桌上擺著的茶具,慢條斯理給自己沏了一壺茶。

青鳳髓的淡雅香氣隨著水蒸氣彌漫開來,安神定氣。

燕澤玉剛想在男人對面坐下——

“誰讓你坐了?”不輕不重的一句。

動作一僵,燕澤玉心中一激靈,下意識挺直了脊背,筆直筆直地垂頭站著。

像做錯事等待長輩教訓的小孩兒似的。

燕澤玉窘迫地不知道看哪兒好,視線飄忽一陣,眼神略過男人白皙修長且筋脈凸起的手,最後停在了茶盞。

卷邊茶葉在滾燙熱水的浸潤下舒展開,清淺地上下浮動著,茶色暈染。

沒等他多看幾眼,視線被擋住。

那塊金玉滿堂的玉佩被男人慢悠悠遞到眼前,被日光一照,瑩潤得刺眼。

“解釋一下,這塊玉佩真是皇後送的?”尾音略上揚著,似乎沒了方才的慍色,但燕澤玉還是感覺到其中不易察覺的危險氣息。

微微啟唇,燕澤玉剛要說話,卻又男人打斷。

“想清楚再回答。”低沉沉的。

男人現在並不開心。

燕澤玉只得將唇邊的字句重新咽回去,偷瞄了眼辛鈐的臉色,整理措辭,試探性說了句:“不是皇後送的。”而後又覺得單單只是這一句的話,有些太過幹癟,於是補了點,“對不起。這個……其實、其實是費西元送的……”

話音未落,辛鈐那雙鋒利的劍眉已經皺起。

男人沒有詢問費西元緣何送他玉佩,只問:

“為什麽對我撒謊?”

鴉羽似的眼睫顫抖著,一霎一霎,暴露了燕澤玉並不平靜的內心。

他垂頭不敢直視男人那雙洞察一切的眼睛,先前打好的腹稿似乎被這一句問話給打得淩亂不堪。

沉默半晌。

“我、我不知道……當時腦袋一熱,就……”

或許是不安吧。

直到那日他主動去翰林院找辛鈐用膳,方才見得那麽多陌生面孔,有《事件記錄簿》上記錄過的排得上名號的人,也有些並未記錄在冊的。

無論有無記載,那都是鮮活的人,而非白紙黑字的幹癟敘述。

他這才發覺——

自己似乎太過於依賴辛鈐給予他的便利。

比如這本能幫他快速了解宮中局勢的《事件記錄簿》;再比如身邊既能侍候又能幫他辦事的金戈……

無不是辛鈐帶來的。

所以,他在面對未知時總會想起辛鈐,或是回憶這個人是否在《事件記錄簿》中出現過,而辛鈐處理政事所接觸的人、事、物,大多對於他來說都是陌生的,很多也沒有記載。

他不知道姓甚名誰,也不知道這些人與辛鈐關系如何,性情怎樣。

總而言之,他似乎一點也不了解辛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