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七章 烈卒

戰船沿白河而上,拐入湍河,最後停泊在鄧州城北面的護城河邊。

站在船頭操船的民兵隊正名字很普通,就叫張順。

他還很年輕,十八九歲模樣,個子生得矮,因此有個“矮張”的綽號。

他是均州人,年幼時家人遭蒙虜屠了,僅他與小他兩歲的弟弟張貴僥幸逃生。因此兄弟倆一直便想投軍抗蒙,但身材不高,僅作了民兵。

此時將一船糧食運來,張順擡頭看去,只見鄧州並未閉門,士卒們都在加固城防,挖渠開溝,好一派熱鬧情景。

收復失地總叫人欣喜,這艘船上的民兵們迅速搬了糧草運進城。

“矮張,還是你去告訴常將軍,請位先生來清點,再問問我們在哪紮營。”

“好!”

張順為人豪爽,躍下糧車,一擡手,招呼了他弟弟張貴便朝著常將軍的將旗所在處而走。

這支兵馬全都是今日剛接手鄧州城防,對城內並不熟悉,到處都是忙忙亂亂的。

張順先得常將軍的護衛擡手一指,走進其駐紮的院,卻沒見到將軍,反而是隔著墻聽到那邊傳來的爭吵。

他沒那許多規矩,也不知避著些,反而向張貴作了個噤聲的動作,湊過去聽起來。

“李逆與蒙虜,皆大宋心腹之患,合該借機除之。”

“方先生若無將軍信令,與我談這些無用,我只奉令行事。”

“常將軍不智呐!難道你只知呂將軍之命,而不知太尉心意?”

……

隔著墻,方回踱了兩步,臉上已是憂國憂民之色。

他極富文才,當年以《梅花百詠》獻媚賈似道,卻未如願得到高官,反而是去見了李瑕一趟,因言語傲慢,差點便死在其劍下。

後來,卻是與呂文德痛罵李瑕,終得呂文德青眼有加。

而呂家諸將當中,呂文煥最有文才,守襄陽又最能立功,方回便請呂文德遣他到呂文煥幕下。

而此時口口聲聲說的“太尉”自是指呂文德。

早年間便有人這麽稱呂文德,那時還是僭稱,如今卻是實打實的了。

今夜,方回是打定主意要為呂文德立功了。

“太尉有多恨李逆,常將軍該知曉的,被李逆當廷冤殺的範將軍正是太尉的女婿啊……想太尉一生拼死報國,臨老卻要看著外孫兒小小年紀便遭喪父之痛?”

“可呂將軍既言當前該以國事為重,而李瑕才收復鄧州交於將軍,我如何敢私自派人聯絡蒙虜?豈不為通敵大罪?”

“謬矣,何謂通敵?賣國為通敵,今我乃驅虎吞狼之計……今次若放李逆遁去,則史天澤必攻我軍。相反,誘史天澤攻李逆,我軍方有立大功之機。再者說,呂將軍雖無吩咐,早前朝廷卻有密令,暗令襄樊防備李逆叛亂,除李逆,正是奉朝廷之令行事。”

方回說到此處,壓低了些聲音,又道:“常將軍,我知你偶有與蒙軍中將領販運鹽鐵,此事不難做到。待除李逆、驅蒙虜、復南陽,我替你向太尉與平章公報功……”

終於,聽得了一聲“好吧”,方回撫須而笑。

他非常確定,這次是一樁大功。

因為哪怕反對此事的呂文煥,態度也不是那麽堅決。至於呂文德,那更是常說無論如何一定要找機會弄死李瑕。

很快,他們安排了兩名兵士趁著天還沒亮往北面去聯絡。

其實也就是這麽簡單一件事。

方回含著笑意,轉身便往外走去。

鄧州城不大,七千余人入駐城中又還在布置防務,顯得很繁忙。

方回轉過頭看了一眼,見一個民兵從巷子裏出來。

他沒在意。

“方先生。”

直到對方喚了一聲,方回才著眼打量著那民兵。

個子矮小,沒有甲胄,只穿了一身破舊的軍衣,褲腿卷起,腳下是雙靴……不是靴子,是幹了的灰泥。

灰泥沾在那民兵破爛的草鞋上,一直裹到其小腿處,夜裏看,還以為是雙靴子。

方回搖了搖頭,為自己看花了眼而稍稍自嘲。

他這才問道:“何事?”

隱隱約約地,他從迎面走來的民兵眼中看到了委屈和憤怒。

想必又是誰吞了他們的兵餉。

軍中積弊讓人憤怒。

方回亦與他們感同身受,準備就此賦詩一首……

忽然,那民兵大步搶上,拔出了腰間單刀。

“噗!”

“啊!”

方回還未反應過來,背上先挨了一刀。

他驚懼之下倒地大呼,只見後面又有一民兵提著刀過來。

“你們……你們要造反不成……別殺我……別……”

“啊!”

這次卻是那兩個民兵大吼一聲,臉上滿是怒意……

……

“你說什麽?我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