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惡言相向

王稟站起來,在老槐樹下袖手而立,稍作沉吟,問鄧珪:

“諸家及將卒怎麽說?”

賊勢陡然間兇厲起來,淮源能不能守住,他不能不關心大姓宗族及軍寨武卒的態度、士氣。

“徐懷當街誅殺老鴉潭賊眾三人、攔下三人,不僅挫了賊寇志氣,軍寨武卒心氣也稍稍提起來些,甚至街市裏還有二三十名青壯跑來,願為賞格助守軍寨。不過,諸大姓宗族還是默然,應是想著自保,此時寨中雖有一百六十余健勇,恐怕是還難抵賊軍如蟲潮襲來!”鄧珪將當前巡檢司軍寨武備情況,跟王稟詳細說道。

老鴉潭賊眾闖入街市橫沖直撞竟無一人站出來阻攔,鄧珪他知道自己當時的心境是涼透了,認為這種情況下,只要賊軍大舉襲來,巡檢司這邊百余武卒不要說拼死抵擋了,望風而潰都不是難以想象的事。

徐懷的出現,不僅稍挫頑匪的志氣,更為重要的是將街市、軍寨的人心,從近似崩潰的邊緣給拉了回來。

從這一點來說,鄧珪不得不佩服藏身幕後的夜叉狐,真是將手裏有限的資源,用到極妙處。

不過大姓宗族還是太滑頭了,不像底層民眾、軍卒的血勇之氣那麽容易激發出來,他們依舊不為所動,認定大勢短時間內不可挽回,依然決然要退守各家塢堡,堅守到朝廷大軍來援,才是根本。

鄧珪對此也無計可施。

見鄧珪將難處擺出來,王稟稍作沉吟說道:

“諸家不足恃,可以不出人,但錢糧不能缺。而街市住戶也要盡可能往山裏疏散,以免為賊寇所擾,諸大姓宗族在街市的人手也都可以撤走,但他們在街市的錢糧都必須交出來!你現在帶著徐懷去,此時誰敢不奉你鄧郎君的號令行事,盡可叫徐懷誅之!你也可以叫諸家都知道,這是我王稟出的餿主意,你本意不想如此,惡人我來做!”

“有王相這席話,下吏知道怎麽做了!”鄧珪行禮道,又看向身後的唐天德、晉龍泉,“唐都頭、晉都頭,你以為王相公所言如何?”

淮源聯絡外界的通道事實已被切斷,鄧珪名義上是大權在握,誰敢不從,他都可以從權生殺予奪。

不過,問題在於軍寨武卒,從唐天德、晉龍泉兩個都頭,到下面的五名節級、十二名十將以及最底層的百余武卒,絕大多數都來自大姓宗族。

現在各家都要撤回塢堡,鄧珪真敢對他們態度強硬,他甚至指揮不動一個人。

他把各家惹急了,指使一個二愣子擔下一切罪名,先將他做掉都有可能。

也就是說,他要生殺予奪,他手裏得有一把鋒利、令人畏懼的刀,現在王稟將徐懷這把鋒利無比的“刀”交給他用。

“王相所言甚是,形勢如此緊迫,諸家倘若還敢推搪不出錢糧,當行非常之事!”晉龍泉也毫不猶豫的說道。

“是啊,是啊,王相所言甚是,甚是!”唐天德語氣要猶豫一些,態度上也是附和的。

他們二人,從個人角度當然是希望能守住軍寨的。

都頭不是顯要之職,但在桐柏山裏卻足夠威風,也令他們在宗族之內足夠根基深固,其他實際的惠澤,就更不用說了。

他們享受慣了,不敢想象真要從軍寨逃走,後半輩被奪職治罪的情形——即便罪不當死,也不可能再能擡頭做人;再說他們也不能確定鄧珪這時真就不敢殺他們立威。

然而他們所猶豫的,也是他們不可能去違擰宗族的意志。

宗族才是他們在巡檢司耀武揚威的基礎。

鄧珪真要強令諸家交出在街市的錢糧儲備,他們至少不會幫著鄧珪用強,這會令他們站到宗族的對立面去。

要不然的話,即便這次守住軍寨,日後宗族就不會收拾他們了?

現在鄧珪借徐懷這個憨貨去殺人立威,他們躲在後面不出頭,宗族真要不放錢糧,被殺一兩個人立威了,也怨不到他們頭上來。

“不從郎君之命,殺了可有賞錢?”徐懷捧著刀,歪著腦袋傻傻的問了一句。

“賞格照殺賊論。”鄧珪說道。

“那好!小爺今天就看誰不開眼,敢違鄧郎君的命令!”徐懷站起來,蹦了一蹦,又朝隔壁院子大喊道,“殷鵬快來,我們去賺賞銀啦!”

有王稟這番話托底,又有徐懷、殷鵬兩人可用,鄧珪也沒有叫唐天德、晉龍泉及底下的節級出面。

他挑選十多名用慣的老卒,指派一名從泌陽城裏舉薦過來的書吏率領,與徐懷、殷鵬一起,在街市東道攔兩道拒馬設下哨卡。

大姓宗族的人手可以從街市撤退,但錢糧物資必須留下;錢糧送入軍寨之中也會造冊記錄,作為日後攤派的依據。

徐懷讓殷鵬將馬車套上,拉到哨卡那裏,鄭屠戶還特地帶著陳貴,送來一壺酒及肥鵝若幹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