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攻城

汝陽,城池東北隅。

城墻之上,到處都是殘破的磚石,烏黑的血漬已深深滲透到破裂的夯土城墻之中。

重逾百斤的石彈,還在持續不斷的投擲過來。

左驍勝軍在接管汝陽防務之後,擠出有限的資源對城墻進行加高,披覆磚石,但除了結構強度減弱外,過於高聳的城墻同時也大幅提高了橫截面積,更容易為擲石機擊中。

守軍曾以為高不可攀的汝陽城墻,此時就像幹柴烈火纏綿的男女身下老木床,每承受一擊,就吱呀晃動不休,直讓人懷疑下一刻就會直接塌掉。

披覆的磚石早已大片塌落,露出來的夯土墻芯也布滿猙獰的枝狀裂縫,城墻根堆滿震落的殘磚碎石以及混和石灰、草屑的夯築黃土。

誰也不知道東北側岌岌可危的城墻還能堅持多久不垮塌。

還有一部分石彈越過城墻,砸入城中,草屋瓦舍被擊中者無不穿頂斷梁,倒塌一片;落在空地上,也是深陷數尺,威勢駭人——民眾哀嚎遍野,拖兒攜女往西南方向走避。

城墻雖說岌岌可危,但到底還勉強支撐不塌,大部分守軍為了避開石彈的直接攻擊,暫時藏到城墻下待命——城墻內側又臨時建立一道柵墻。

東北側城墻之上,還留有少量守軍盯著城外敵軍的動靜,但聽石彈呼嘯而來,感受到腳下城墻的震動,無不心驚膽顫,情知頭頂的戰棚叫石彈砸實,藏身其下的他們,唯一的下場就是被砸成肉醬。

“節帥,城頭太危險,有楊某人在,斷不叫敵軍越雷池半步!”

一名疤臉武將苦苦相勸楊麟到城墻下暫避,怕有哪顆石彈不長眼,哪怕是擦著碰著,再強橫的武將也要命殞當場,絕無僥幸的可能。

楊麟卻不理會疤臉武將苦勸,一雙布滿血絲的銅鈴大眼,死死盯著對面的陡崖坡地——雖說石彈在耳旁呼嘯而落,畢竟河洛敵軍的投石機還遠沒有精準到相隔三四百步直接攻擊某個將卒的程度。

當然,敵軍注意到楊麟站在城頭,調整投石機的角度,往楊麟所立的戰棚這邊覆蓋過來,即便偏差再大,危險性也急劇提高。

疤臉武將急得直跺腳,楊麟此時卻無暇顧及個人的安危。

在他的斜對側,乃是紫邏山往南延伸出來的一座單側脊崖前坡,有緩坡與北面的紫邏山主體相連,卻在汝陽東北隅城墻的對面,形成一道巖層交錯、難以攀登、高約六七丈的陡崖。

崖坡距離汝陽東北角城墻超過三百步,之前汝陽就在崖坡上設了一道哨崗,監視汝陽城以東、北滍水在紫邏口以南流段的兩岸動靜。

在敵軍不惜代價的強攻下紫邏口後,氣勢洶洶往汝陽城進逼過來,左驍勝軍因為接連惡戰,傷亡太慘重,楊麟最終將連同這座陡崖在內的所在城外據點都放棄掉,將有限的有生力量集中到據險而建的汝陽城堅守。

之前他以為敵軍占據那座陡崖,最大的作用乃是居高臨下,窺視城中的防禦部署。

事實上,敵我雙方激烈交戰時,都會用竹木搭建高聳的望樓,伺窺對方的部署;單純從這層意義上考慮,失去對陡崖的控制並不算太大的問題。

以傳統的目光看,崖坡相距汝陽東北角城墻有三百多步,也是一個看似絕對安全的距離。

直至敵軍將數架重型投石機部署到陡崖之上,相距三百多步直接攻汝陽東北角城墻,常常一發石彈聲勢有若雷霆降下,令城上石崩土裂,左驍勝軍諸將才深深感受到失去對這座陡崖的控制,有多痛。

汝陽城據險而建,城門僅有東、南兩座,東北隅與崖坡之間僅有兩三百步的空當,城墻以北、以西,地勢都崎嶇——考慮敵軍圍攻過來,也很難在這些地方展開兵馬與攻城器械,因此汝陽城重點加強的是南側與東側面對北滍水西岸河谷的防禦設施,以防敵軍石炮攻擊。

這使得左驍勝軍在第一天的石炮攻擊中,就吃夠了苦頭。

幾乎所有的譙樓、戰棚、箭塔,只要挨上一發石彈,幾乎是傾刻間垮塌。

第一天守禦東北側城墻的將卒,就有三百多人死傷,受傷者多是譙樓、戰棚、箭塔垮塌壓傷,比普通的刀劍傷以及箭創,都要嚴重得多。

倘若敵軍將重型投石機直接部署到城下,楊麟還能組織精銳甲卒突擊殺出城進行反擊。

河洛敵軍所投入戰場的重型投石機,投射距離也只有三四百步,這不是什麽望而不及的距離,左驍勝軍也不缺奮勇敢戰的精銳,問題是崖坡距離汝陽城較近的南側、西翼,乃是幾乎呈直角的陡崖,北坡與紫邏山主體相接,東坡最為平緩,曹師雄卻在部署投石機之前,提前在東坡與汝陽城的東城門之間,設下層層營障、部署一道道精銳強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