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雪

清晨,四野覆蓋茫茫大雪。

一隊隊穿著深褐色裘袍的騎兵,仿佛黑暗洪潮遮覆淮河兩岸的土地。

兀赤在諸多侍衛的簇擁下,勒馬停在南岸一座平崗之上,眺望渡淮的兵馬。

淮河雖說已經冰封,但河淮冬季的氣溫要比北地溫潤多了,淮水冰封後,冰凍層也遠不如北地溪河那麽堅厚。

兀赤率領右路兵馬從潁口南下,負責切斷楚山與淮南之間的聯系,數千騎兵第一時間踏冰過河,也是小心翼翼,分批進行。

“兀赤將軍!虎埭嶺附近有小股敵軍出沒,我們抵近虎埭嶺山腳下的兵馬,沒有防備,被殺傷二三十人!”有騎士策馬趕到平崗前稟報道。

大雪覆蓋大地,天要比平時亮得更早,兀赤已注意到南邊出現小範圍的騷動,才召人來問南面到底發生了什麽。

雖說在他之下有諸多千戶、副千戶將軍統領各部兵馬,分掌各個方向的突發戰情,但他作為右路主將,特別是趁夜以突襲的方式渡過淮河,什麽細微的變故,他都不敢疏忽大意。

他可以不去插手,但潢川、固始、戈陽等地境內的任何風吹草動,他都必須掌握、都必須了然於心。

兀赤問道:“有多少敵軍出沒?”

“十七人,頗為兇猛。”騎士稟報道。

“……”兀赤點點頭,表示已知曉此事,注意力就專注的放在大部隊渡淮之事上。

第一批三千騎兵目前已大體渡過淮河,接下來還有六千甲卒要緊跟著渡淮,占據南岸的幾座殘破城寨,切斷楚山與壽春的聯系。

兀赤接受到的作戰任務,明面上是既要阻擋淮南軍增援楚山(淮上),還要阻擋楚山軍增援淮南,但兀赤心裏很清楚,他率右翼兵馬渡淮,主要防備楚山軍有增援壽春的可能。

雖說楚山軍精銳規模,要比南朝在淮南能調用的兵力低得多。

汝潁會戰,兀赤作為平燕宗王府所遣的增援主將,統領東路軍(平燕宗王府)旗下逾三萬步騎參戰,但最終被淹水隔絕在廟王溝以東,只能眼睜睜看著陰超、蕭幹等部主力,被南朝以絕對優勢兵力逐一吃掉。

這不僅僅是赤扈南下以來最大的挫折,甚至可以說是赤扈近十年內損失最慘烈的潰敗。

即便絕大多數傷亡都是降附軍,赤扈及諸番部族的精銳並沒有遭受到什麽損失。

然而也正因為鎮南宗王府的降附兵馬,在汝潁會戰中損失太過慘重,以致鎮南宗王府不得不大幅加快諸蕃騎兵改習步戰的步伐,從而使騎兵規模大幅縮減。

兀赤是從汝潁會戰中全身而出,但此戰所帶給他的震撼、觸動,是他半生征戰所未遇。

這次渡淮,他麾下諸將對渡淮地點的選擇,都希望落得更東側一些,更接近壽春一些,以便能撈到仗打,誰都無意辛苦組織民夫運輸大量的物資到淮河南岸修築城寨搞防禦。

兀赤卻強行壓制麾下諸將躁動、急切求戰的情緒。

他不覺得京西四州總管府的大軍,這個冬季真能將楚山軍完全纏住。

兀赤此時還記得大汗曾叮囑南征諸將的一句話: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他覺得眼下的情形就很符合這句話:在經歷汝潁會戰之後,安靜將楚山精銳擋在淮南戰場之外,意義比追亡逐敗、斬下南人幾千顆、上萬顆頭顱意義更為重大。

……

……

戰馬疾馳,槍槊如龍,雪光映射在明亮的鋒刃之上,使每一次揮斬攢刺氣勢越發淩厲、兇猛。

徐憚眼見一名虜將雙腿夾立戰馬,雙手握舉斬馬大刀朝他當面沖殺過來,除了這名虜將氣勢極強,其左右數名虜騎都是身經百戰的好手,他的眼神在這一刻也驟然間倍加淩厲起來,臉色卻越發的平靜,無視外圍射來的亂箭,持長槊豎舉。

徐憚知道,他倘若不能以最快速度將這虜將斬殺馬下,被眼前十數虜騎纏住,他們這趟定然是兇多吉少。

虎埭嶺山腳下,從殘廟與河灣一帶,拂曉時有三支百人隊虜騎進入,而往北到淮水岸邊,更是密密麻麻,到處都是趁夜渡過淮水的赤扈騎兵。

他們從殘廟先往北突擊,雖然趁敵不備,一路斬殺二十余虜兵,但也捅了馬蜂窩,與還在河灣樹林裏呼呼大睡的石齊會合時,二三百虜兵都驚動起來,從各個方向圍追堵截過來,他們只能往南面虎埭嶺裏逃亡。

雖說他們這時候已經趕到虎埭嶺北坡,但數十虜騎已經咬住他們,並沒有因前面就是深山老林就放棄的意思。

現在不僅徐憚要獨自面對十數精銳虜兵,蘇蕈與其他人也被三四倍的虜兵纏住,北面還有兩百多虜騎快馬加鞭追來。

在虜將舉刀斬來之際,徐憚怒喝一聲,仿佛一頭嗜血兇獸在體內再次醒來,高舉的長槊力斬而下,以千鈞之勢往斬來的斬馬大刀迎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