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君臣

“我予彼取,授也;不告而取,賊也!”

淮王怒氣難遏,將筆端拍在碧玉鎮紙上;淮王自幼好舞槍弄棍,氣力不俗,這一拍之下,一支上好的湖筆“啪”的一聲斷作兩截。

汪伯潛、顧藩、魏楚鈞等人皆是默然不語。

不管前仇舊怨,徐懷出手擒下鄭懷忠、鄭聰父子,為淮王登基掃除最後也是最大的障礙,新帝登基不可能不加以賞賜。

哪怕是為了解決其他內憂外患爭取更多的時間,哪怕是先將徐懷及楚山眾人穩住,汪伯潛、顧藩、魏楚鈞也清楚淮王最終還是有可能同意在汝蔡二州以及南陽府的基礎上重置京西南路,使徐懷出任京西南路制置使或安撫使。

問題是,他們可以給,但楚山不能伸手要。

而現在楚山已經不僅僅是伸手要了,甚至可以說是伸手搶,甚至伸手所搶比他們打算給的更多。

看楚山兵馬的部署,觸手都已經赤裸裸伸向襄陽、荊州,這叫他們如何不火冒三丈?

“徐賊其心可誅,然微臣未能識破其勃勃野心,輕許其統領兵馬進剿湖匪,使徐賊得恃樞密院征調令以隱其罪,實乃微臣無能,請陛下治罪!”汪伯潛站起來,請淮王治他不察之罪。

雖說淮王還沒有正式登基,汪伯潛他們私下裏也早以陛下相喚。

“得,得,這怨不得你,”淮王有些沮喪的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這個節骨眼上,就不用繞彎子了。”

汪伯潛的話很明白,不管他們如何篤定的揣測楚山眾人的野心有多大,有多桀驁不馴,楚山協同兩湖進剿洞荊賊軍的征調令乃樞密院簽發,卻是不容否認的事實。

而洞荊賊軍號稱擁兵百萬,侵害荊湖數年未能根除,楚山在封鎖水道、後勤補給等方面做了很多部署,誰又能拿這些指責他們的過錯?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即便楚山下了決心要做藩鎮,他們又能奈其何?

禦營使司三支禁軍,其統領張辛、鄧珪、劉衍及麾下諸多統兵官,都與楚山或多或少有所牽涉,現在也搞不清楚他們與楚山背地裏是否有更深的勾結,至少當下是絕對不能寄以信任的。

鄭懷忠、鄭聰父子被擒拿後,淮東軍將人人自危,沿淮河下遊淮陰等城寨部署的六萬精銳躁動不安,倘若不能妥善處置,隨時都會可能滋生大禍,江淮都難以自保。

除了這兩點之外,作為五大行營之一的楚山,實力也已經隱隱有淩駕其他四大行營之上的趨勢,他們自己所真正掌握的嫡系兵馬,實力可能還不如楚山,而高峻陽、顧繼遷為首的西秦、東川大營也很難說沒有趁機擴大權勢的野心。

眼下怎麽可能是誅賊討逆的良機?

淮王雖說惱恨,但也知戒急用忍的道理,對楚山需要徐徐圖之。

別的不說,眼下還需要楚山在汝蔡抵擋京西、河洛之強敵。

“徐賊持征調令而動,猝然間也難收回成命,”魏楚鈞說道,“以微臣之見,當務之急有二,需迫切行之……”

“你說說看。”淮王示意魏楚鈞繼續往下說。

魏楚鈞說道:“其一,陛下當極力招撫淮東軍將,避免兵戎相見;招撫得成,除了江淮俱為一體,淮南能新得數萬精銳外,也可盡快調淮東軍將填入荊湖北路諸州執掌州兵,以備楚山有不臣之心。其二,陛下當竭盡所能招撫洞荊賊軍;招撫得成,一來令楚山沒有借口再賴在荊襄不走,二來陛下多得十數萬健銳為己用,自然便能遏制楚山的野心,令其不得不退出荊襄……”

在當世很多人看來,前朝藩鎮之禍的根源在於“天子,兵馬強壯者為之”的思想作祟,然而拋開君君臣臣那一套,卻又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很有道理。

在淮王及魏楚鈞等人眼裏,楚山眾人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但現在又迫於形勢,不能立即撕破臉,甚至在抵禦京西、河洛之敵還需要倚重楚山,那他們能做的,就是從各個方面遏制楚山。

而說到遏制楚山,再沒有比加強中樞掌握力更為直接、有效的辦法了。

因此無論是對淮東軍將,還是洞荊賊軍,魏楚鈞主張都是極力招撫,以為己用。

招撫淮東軍將,除了朝廷能在淮南新得數萬精銳穩固防線,使江淮俱為一體外,調淮東軍將分守荊湖北路諸州,也是轉嫁、利用淮東軍將對楚山的怨恨,防止楚山妄將觸手伸到郢隨鄂黃等地。

招撫洞荊賊軍,一方面令楚山沒有借口賴在荊襄不走,另一方面也是最為重要的,荊湖南路制置司倘若能收編十數萬賊軍健銳為用,他們還需要擔心楚山不知收斂嗎?

當然了,葛伯奕、魏楚鈞之前就已經跟洞荊賊軍接觸洽談招撫之事,魏楚鈞希望朝廷能進一步放寬招撫的條件,以便盡快促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