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徐徐圖之

“暫時沒有辦法,也怨不得你們——其人要是容易對付的,這些年也不會聲名鵲起,騙得皇兄如此信任了!或許是朕操之過急了……”

見汪伯潛、顧藩二人站在殿中連連告罪,紹隆帝嘆了一口氣,說道。

見紹隆帝也認識到事促難成、意識到自己有些操之過急,顧藩這才順著他的話說道:

“先帝在位時,鄭懷忠囂張跋扈、屢詔不從,先帝也是戒急用忍,選其女入宮伺候以安其心,加官進爵,累至溫國公、樞密副使、原州節度使,直至其罪行昭然而以遺詔除之。靖勝侯恃功驕橫,殊可恨也,但此時朝廷內憂外困,淮南未固,朝中士臣人心向背難測,朝廷又需要倚仗楚山庇護荊湖,陛下更當徐徐圖之,不能急於一時……”

不管他們暗中或當著淮東軍將的面如何散播鄭懷忠、鄭聰父子乃徐懷設計所擒,但他們並不懷疑建繼帝遺詔有假,也就不能在朝堂之上公開抹除徐懷誅除鄭懷忠、鄭聰父子的功勞。

而當下不管他們揣測徐懷如何居心叵測,組建南蔡招討司協同荊南荊北進剿洞荊賊軍的征調令,乃是紹隆帝以嗣皇帝的身份授意樞密院簽發。

葛伯奕在荊南招撫洞荊賊軍遲遲沒有進展,朝廷就沒有辦法公開指責徐懷借修堰鎖敵之名行鯨吞荊襄之實。

而最為重要的一點,葛伯奕此時不能招撫洞荊賊軍為己用,淮東軍心不穩,禦營使司直轄三支禁軍人心難測,此時保持沉默的高峻陽、顧繼遷也未必沒有更大的野心,朝廷實在沒有更多鉗制楚山的手段。

在顧藩看來,朝廷不僅不能對楚山急於圖窮匕見,甚至還要盡可能避免楚山狗急跳墻。

“依卿所見,當如何徐徐圖之?”紹隆帝沉吟問道。

“陛下當以穩固江淮為先,兩湖以固藩屏為輔,”

顧藩長期在地方任事,累經略使,於襄陽擁立建繼帝登基才入中樞,其能力與見識在當世也是能稱得上一流的。在紹隆帝認識到帝王權柄並不能為所欲為之後,他也就稍稍掏出心窩子,為紹隆帝分析局勢……

建繼帝遷都建鄴,主要就是看到大越想要保住半壁江山,基本盤就是在淮南、江南及兩浙六路,面對赤扈人的威脅時,淮河中下遊防線絕不容有失。

在顧藩看來,紹隆帝想要穩固根基,第一步還是得將江淮兩浙六路的形勢牢牢掌控手裏。

而荊南、荊北兩路,則是建鄴的藩屏。

雖說在這一點認識上,顧藩與魏楚鈞並沒有本質的不同,但因為形勢的復雜,他不覺得朝廷此時能夠雙管齊下,在同一時間解決掉所有問題。

朝廷當下要做的,首先還是穩固江淮及兩浙的形勢。

淮東軍將大多數都已經選擇與鄭懷忠、鄭聰父子劃清界線,但很難相信淮東軍將的人心就已經穩定,從此之後就會心無旁鶩的效忠新帝、效力朝廷,沒有其他什麽想法。

他們現在也無法想當然的就認為以楚州為核心的淮河下遊防線可以高枕無憂了。

更何況駐守拱衛建鄴的三支禁軍,就在臥榻之側,紹隆帝都無法信任,做什麽決策都投鼠忌器,又怎麽可能有余力對付勢力已成的楚山?

以首要程度,顧藩主張紹隆帝委任文橫嶽出任淮東制置使,調鄧珪為制置副使,共同守禦淮河下遊;以韓時良接替楊茂彥出任淮西制置使,以劉衍為制置副使,與韓時良守禦淮西。

“使文橫嶽執領淮東?”紹隆帝有所遲疑的問道。

“文公是與楚山交情深厚,回京為先帝服喪之後就托病留在京中,確實是有回避徐懷之意,但文公對朝廷忠貞之心,微臣以為毋庸置疑,甚至會為回避楚山而心存愧意,對陛下更死心踏地,”顧藩說道,“汪相覺得呢?”

“沒有更合適的人選,陛下用文橫嶽治淮東,倒也不是不可,而文公聲望也高,也能鎮住淮東諸將躁動,”汪伯潛說道,“不過,調鄧珪任淮東制置副使,顧相是怎麽想的?”

“鄧珪與靖勝侯是舊識不假,也曾一同追隨先帝守禦鞏縣,但鄧珪脫潁於營伍,卻與靖勝侯沒有半點關系,純粹是得先帝賞識,甚至靖勝侯後來居上,也未必令鄧珪心裏舒坦。先帝即位於襄陽之後,鄧珪向來注意避諱,與楚山沒有什麽交往。鄧珪近來除了刻意結交禮部侍郎晉莊成等南陽籍士臣,又多招攬南陽籍士紳為己用,更可見其心跡,”

顧藩擔任京西南路經略使多年,唐鄧二州並置南陽府,寧慈、周運澤等人都是他力薦任事南陽,他對南陽的情況要比其他執政大臣更為了解,說道,

“至於南陽士紳,想必陛下也知道先帝欲重置京西南路,反對最為激烈的就是南陽士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