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蜷住

“呂家找的賬房先生還頗有些能耐,將每年收多少租子,淅川又有多少家地主會將余糧售給呂家,以及這些年呂家經糧鋪、貨棧售出多少糧食、目前倉裏還有多少存糧,每一筆在賬簿上都記得一清二楚。幾處一合,前後總計有四萬余石糧食的差額,但也沒有記錄在賬簿之上。陳松澤對呂家的情況還是頗為了解,將呂季一幹人等分開來用刑訊問,很快就撬開口子,再回到呂家大宅搜到呂季秘密埋藏起來的幾本賬簿……”

“……這幾本秘藏賬簿記下了從建繼年間,呂家暗中替余漣等人糧鋪販售出來的每一筆官糧以及轉交給余漣、周鯉及錢糧院諸吏的錢數,合計盜賣賑濟官糧四萬兩千一百余石,呂家得利四萬一百余貫,余漣、周鯉等人單此一樁案子,前後六年就總計貪墨二十一萬六千余貫……”

“……範參軍將周運澤拉到淅川縣,人證物證皆在,隨即將呂方等錢糧院胥吏也一並緝拿刑訊,當天就獲得呂方等人口供,查抄銀錢財貨合計四萬余貫,周運澤再沒有理由替余漣、周鯉二人推卸,最終同意扣押知縣余漣、縣丞周鯉,奏請朝廷發落……”

“……範參軍已將一幹案犯押解回泌陽,陳松澤暫時還留在淅川……”

淅川盜賣官糧案暫告一段落後,姜平親自趕到汝陽,向徐懷詳細稟明辦案的過程。

余漣、周鯉二人暫時已經由南陽府衙羈押起來,等候朝廷發落。

在新的縣令、縣丞到任之前,劉武恭作為縣尉則暫領縣衙大印,後續也會在陳松澤的協助之下,整肅淅川縣的吏治,加快淅川防線的建設。

雖說這一切都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但偏於一隅的淅川縣能爆發數目如此驚人的盜賣官糧大案,也是令人震驚不已。

楚山軍以往一年才能從朝廷獲得三百萬貫錢糧的軍資,淅川縣盜賣官糧涉及竟然高達近三十萬貫,如何不令人震驚?

大越鼎盛之時每石糙米不過七八百錢,四萬余石官糧價值三四萬貫錢,看上去還不是太驚人,但南扈南侵,數以百萬計的流民經南陽南下,糧價飛騰十倍、十數倍,所盜賣的錢財就太恐怖了。

而更為關鍵的,饑民南湧之時,地方官府應該嚴厲打擊囤積居奇、遏制糧價飛漲,余漣、周鯉這些人為了他們肮臟的利益,恐怕還做了相反的事情。

“都是些蠹蟲,山河破碎,不知收斂不說,還變本加厲,真是死不足惜!”徐懷坐在馬鞍之上,聽姜平說及淅川盜賣官糧案細枝末節,看著汝陽殘破不堪的城墻與悠悠群山,恨恨罵道。

受記憶碎片的影響,徐懷深知人性的復雜,並不苛求所有的將吏自始至終都能對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保持一顆赤誠之心不變、至死不渝,他也知道想要成事,要能容忍一些庸常之輩的存在,要盡一切可能讓最廣泛的群體發揮出應有作用來。

然而在國破家亡之際,淅川距離血腥前線又不是多遙遠,余漣、周鯉身為一縣父母官,竟然暗奪饑民活命的口糧,去填個人的欲壑,徐懷還是恨不得當即下令要這些混帳東西人頭落地,以儆效尤。

韓圭見徐懷為余漣等人的貪鄙怒氣沖沖,岔開話題問姜平:

“川陜之敵對藍田的推進情況如何了?”

姜平說道:

“據斥候回稟,敵將周延於四日前率數千精兵已經殺入青羊峪,盡滅東川路在青羊峪僅有三百守軍,切斷藍田與子午峪之間的聯絡——其後四萬敵軍又從鹹陽、潼關等地集結往藍田境內挺進,有盾車、石弩千余隨行,隨時都有可能對藍田發動強攻。”

“曹師雄也調了一部精銳兵馬逆洛水而上,往商州以東的盧氏縣而去,形成與川陜敵軍夾攻商州的勢態,卻對汝州按兵不動,很顯然也是想著引誘我們去守商州啊,”韓圭蹙著眉頭說道,“我現在就擔心,顧使君此時不言,但在藍田失守之後,卻又要請我們去守商州,到時候我們倘若不應,朝野恐怕又會有很多對制司不利的微辭……”

赤扈騎兵再次南下之後,針對大越,除了原徐宿、京西、河洛及川陜四大總管府之外,還在六盤山以西成立以黨項降附軍為主的隴西總管府。

目前隴西、徐宿、川陜三府敵軍已經進行大規模動員,往天水、藍田以及淮西進逼過來,新一輪的大戰一觸即發。

然而除了面對楚山的京西敵軍嶽海樓所部,今年冬季僅僅進行一般規模的動員,將不到四萬兵馬集結到潁水上遊的許州城(許昌),準備往襄城、臨潁舊故進逼過來外,河洛敵軍曹師雄部這個冬季還沒有出伊闕關、越過萬安山進攻汝州的跡象。

相反的,曹師雄還將一部分精銳兵馬集中到西翼的洛水沿岸,準備溯洛水而上,進攻東川路兵馬守禦、位於洛水上遊的盧氏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