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氈衣

“郡主不忍棄族眾不顧,在被圍困神玉山麓峽谷時,就決定著我與張參軍擇機護送小郡王突圍。神玉山麓之圍解除之後,形勢暫時還算安穩,不過又擔心返回京襄有數千裏之途會遇到太多波折,我們也就沒有擅自將小郡王接過來……”

為王舉等人歸來舉辦簡單的接風夜宴過後,徐懷又將孫延觀單獨留下來,聽他細說蕭燕菡的近況。

“留在神玉山也好,他畢竟有一半契丹人的血脈,而現在契丹殘部面臨的情況,要比京襄嚴峻多了。”

徐懷兩年多前從徐灌山、張雄山嘴裏得知蕭燕菡為他生下一子,暫時寄在蕭林石膝前扶養,他當時是又吃驚又欣喜。

他不是沒有想過將蕭燕菡、蕭柏母子都接來京襄(楚山),但想到契丹殘部正值如此艱難時刻,蕭燕菡不可能棄族人不顧。

現在冷靜思考下來,在契丹殘部獲得相對穩定、安全的棲息地之前,不僅蕭燕菡不可能棄族人不顧,蕭柏還是得繼續留在蕭燕菡身邊為好。

即便心裏有所牽掛,徐懷此時也輕嘆一聲,說道,

“將蕭柏接來京襄,人是安全了,但要置契丹族人於何地呢?這或許是他出生就應該承擔的責任吧!”

“獻給使君諸多禮物裏,這幅氈毯乃是郡主親手搗制……”

這次歸來,蕭林石、蕭燕菡那邊除了馬匹外,還準備了一批禮物,但孫延觀、蕭純裕、徐憚隨王舉先行返回,能攜帶的東西較為有限。

孫延觀這時候指出其中一幅小心包裹好的氈毯乃是蕭燕菡在神玉山麓時親手搗制,是一定要先交到徐懷手裏的。

“你先去歇息。你們這一趟遠行萬裏歸來,本應該讓你們跟家人好好團聚一段時間,但現在戰事吃緊,軍中太缺乏像你們這樣有經驗的將領了——大家還得咬牙堅持啊!”徐懷說道。

“末將心裏省得,但末將唯有一請,還請使君恩允。”孫延觀說道。

“你說。”徐懷說道。

“夜宴之前,聽使君說步卒身穿重鎧陷陣殺敵之事,末將心尤向往之……”孫延觀說道。

“我正考慮選鋒軍增加一兩營步甲操訓,你要有這個意願,那便你來統領!”

徐懷見孫延觀有所不解,笑道,

“現在我的胳膊腿被大家拽得緊緊的,輕易沒有機會上戰場。制司在兵甲制備上最近有一些新的想法,但適不適合實戰,現在還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我要在選鋒軍編訓一兩營步甲,方便隨時能關切到操訓的進展。你既然更擅長步甲陷陣之事,此事便由你來助我!”

“延觀定不負使君厚望!”

孫延觀在洞荊聯軍時以驍勇著稱,麾下其部也是洞荊聯軍少有的精銳,自附從胡蕩舟起事,未嘗一敗,心裏也很是自詡的,但在徐懷親自率領南蔡招討軍征討洞荊期間,他撞到鐵板上,才算認識自己與當世真正意義上的精兵強將有多大的差距。

再一個,作為降將,他也不奢望能與京襄嫡系諸將爭出頭之日,心裏就想著大好男兒,與其留在徐懷手下空掛一個都虞侯的高階將銜卻庸庸碌碌一生,還不如踏踏實實帶一營精銳步甲傲立戰場之上。

而他在加入洞荊聯軍期間,也曾無數次奢想著,有朝一日麾下男兒皆披堅甲利刃的情形。

現在徐懷要在身邊就編練一兩營精銳步甲,以便隨時能看到新的鎧甲應用情況,孫延觀沒想到自己作為降將,會受到這樣的信任,一時間也是感激莫名。

孫延觀離開後,徐懷在燭火下將蕭燕菡親手揉制的氈毯解開來。

潔白如雪的氈毯僅六七尺見方,要比尋常見的毛氈輕薄許多,觸手也極其柔軟順滑,乃是用極其珍貴的細絨制成,可以當大氅披風禦寒;這幅氈毯在錘打揉制時還摻入一些染色羊絨,形成一副精妙絕倫的山水畫。

徐懷細細辨認,氈毯通過染色羊絨形成的畫幅,應是朔州西山諸嶺的輪廓,這令他想起當年在朔州西山與蕭燕菡相處的情形,暗想蕭燕菡也應是對那段時日念念不忘。

徐懷就將氈毯鋪在長案上,解衣休息,次日醒過來猛然想到一件事。

與王舉、史軫、徐武磧、韓圭以及王憲在營帳用早食時,徐懷又讓人將蕭純裕找過來,問道:“契丹氈毯是如何制成,你可了解?”

不論契丹人,還是赤扈人,亦或黨項人,制氈都有著悠久的歷史,日常生活中用毛氈搭建氈房、鋪炕、制靴、制帽或縫制氈衣,毛氈可以說是遊牧民族的生活必需品。

徐懷之前對毛氈略有所知,卻算不得特別熟悉,因此將蕭純裕喊過來,想要了解更多。

蕭純裕自幼錦衣玉食,在大燕國滅亡之後才跟隨父兄南征北戰,吃了不少辛苦成長起來,但對普通族人日常勞作之物卻還是不甚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