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不敢驚擾

“四年多前燕部十數萬族眾經河湟南遷避敵,然而南下之途太過艱難,燕部遭蕃兵多番糾纏、攔截,雖於神玉山麓重創布曲寺僧兵,但最終因傷亡太大,不得不轉折東進,已於兩年前抵達與嘉州相隔邛崍山的打箭爐暫作落腳。適逢朝廷其時欲收番地以充實邊域,鴻臚寺卿朱公長子朱芝流任黎州,於邛崍山南歷兩年修司戶城、開邛崍山道,終使燕部再得與我大越溝通有無……”

朱沆得知京襄得契丹近萬援騎相助,成功摧毀赤扈人在淠水河口的浮渡,圍近四萬虜兵於南岸,就隱約猜測朱芝流放邛崍山南黎州,完完全全是京襄的安排。只是來到垂拱殿裏,聽董成慢悠悠的說起契丹援騎的來龍去脈,十數道交錯詫異、震驚、仇怨的目光往他身上交織而來,朱沆內心還是那樣的百味雜陳。

他能站起來謙虛的說犬子做了一些工作,或有些微成就,實不值一提?

紹隆帝遏制不住內心的怒氣,也不用汪伯潛、魏楚鈞他們出面,青筋暴露的手抓住案板,怒氣沖沖的盯住董成,質問:

“如此要事,京襄為何全無奏稟,京襄眾人眼裏還有沒有朝廷?”

“陛下完全不知道這事嗎?”董成不急不慌的疑惑問道,“燕部南下之事,京襄曾十數次上表,奏請朝廷出面斡旋,使大理國接納燕部,都進奏院應該都有案可查,陛下要是全然不知,是不是哪個環節出了岔子?”

臥床不起長達四月,不斷上表乞骸還鄉的周鶴今日終於出現在垂拱殿之上,童顏鶴發、面色紅潤,看上去比紹隆帝都要精神抖擻、龍精虎猛——他站起來,聲音洪亮的說道:

“老臣卻是記得這事,平涼公奏疏也都經政事堂遞於陛下禦案呈覽。也許是陛下以為茲事微小,不足一提,一直未提往大理國遣派使臣之事。也許平涼公考慮到陛下無意為此等小事煩憂,也就未曾再敢驚擾;老臣都誤以為陛下這是要京襄放手而為……”

紹隆帝沒有抓起禦案上的硯台,朝老匹夫周鶴那張厚顏無恥的老臉上狠狠砸去,在歷朝歷代天子裏都要算好脾氣的。

周鶴也不顧紹隆帝強抑怒恨時眉頭都微微抽搐著,又對董成佯怨道:“黎州司戶朱芝赴任黎州兩年,就修成司戶城、開通邛崍山道,京襄竟然都沒有為他上表請功,還是有些怠慢了啊!”

“周相教訓甚是,京襄諸事忙碌錯雜,確有很多思慮不妥、欠周全之處——待戰後一定會為朱芝上表請功。”董成很是謙虛的附和道。

“燕部值大越危難之際,傾盡全力出兵來援,實乃忠勇之師也,陛下當封賞之!”周鶴又朝紹隆帝作揖道。

京襄欺瞞朝廷、暗納契丹殘部這事,經周鶴話鋒輕輕一撥,這時候卻正兒八經的討論起給朱芝及契丹殘部議功來。

紹隆帝氣得胸口都隱隱絞痛。

殿中其他人卻為燕部占據打箭爐、朱芝修司戶城、開邛崍山道等事震驚不已。

這事連近在咫尺、對西蜀最是在意的高氏都全無察覺,建鄴相距三四千裏,完全被蒙在鼓裏,也並不是多難以接受的事情。

除了暗地打量朱沆那些濃眉大眼的家夥,暗暗地說一聲佩服,他們還能說什麽?這時候指責朱家似忠實奸,實際早他娘跟京襄拿同一條遮羞布,指責朱沆這幾年在京中斷絕自己妹夫王番的往來,這戲演得真好?

“卻不知燕部援騎,乃是哪位大將統領?”

高純年站起來,朝董成拱手說道,

“燕部忠心可嘉,朝廷此時卻還不知道燕騎統將是誰?京襄事務再忙,這些細節也不能遺漏了,要不然叫燕部誤以為朝廷有意怠慢,寒了他們的忠義之心,可就不好看了……”

葛伯奕提出“不戰屈敵”之策後,高純年雖然沒有急吼吼的再倒過去,但也沒有像周鶴那麽堅定的在宅子裏臥病數月不朝。

他本意還想著形勢可能會有反復,留在朝中觀望就好。

高純年沒想到自己終究還是差了周鶴一招,也難怪這些年過去了,會始終被周鶴這老匹夫穩穩的壓住一頭。

高純年這時候站出來說話,不管有沒有用,也是極力補救。

“高相所言甚是,”董成客氣說道,“此次燕部援騎,乃是先帝冊封燕菡郡主親領,副將乃是原秦州左校尉撒魯合……”

魏楚鈞、汪伯潛面面相覷的坐於殿中,心裏百味陳雜,又或者百味已不足以形容他們的內心一二了。

對契丹援騎這事,倘若他們不得不面對這殘酷現實,他們則更希望是契丹人不辭萬裏,以化整為零的方式,通過大理國,花費一年甚至更久的時間,才輾轉抵達中原。

開邛崍山道算什麽事情?

是不是這次戰事結束後,這支騎兵返回打箭爐,徐懷什麽時候有需要,隨時可以再將他們召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