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十角冠冕

荒蕪灰白的世界裏,被光芒映亮的環形山底,無數同樣灰白、宛如雕塑般的屍體橫列在四面八方,將這裏塑造成了一片詭異且靜謐的生命終結之地。

原件蜷縮著身子,在一陣痛苦地嘔吐後,發出一陣無比深沉的呼吸聲。

像是嬰兒降世的第一聲啼哭,又像是引擎發動時的第一朵火花,隨著這一沉重的呼吸聲、生命的律動,原件活了過來,蒼白的皮膚泛起了血色。

猶如黑白的電影裏,浮現的第一抹色彩,至此,他與那些沉淪的、灰白的屍體們有了區分。

原件撕開覆蓋在身上的一層薄膜,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就像初生的幼兒般,眼中閃爍著無助與恐慌。

但緊接著,原件的腦海裏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與此同時,無數的記憶猶如潮水般,沒過他的思緒。

混亂喧囂的記憶宛如一場漫長的電影,在這場電影中,原件窺見了一個男人的一生。

男人誕生於一場宏偉的計劃中,擁有著異界坐標的靈魂,同時又有著無魂的軀體,身負著無數人的期望。

他歷經了許多的事,有好的有壞的,有那安靜祥和的日子,也有那殘酷無比的戰爭……但無論經歷了什麽,男人總是在堅定不移地向前。

向前,不斷地向前,直至走到命運的終點,直到這一刻,男人終於停了下來,他回過頭,審視著自己的一生……

過往經歷的總和打造出了一個人的全部,一道道的筆劃拼寫出伯洛戈·拉撒路的名字。

原件記起了自己的名字,伯洛戈屹立在這荒蕪的世界中。

渙散茫然的眼瞳重新煥發起了光澤,伯洛戈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打破了此地的靜謐與虛無。

意識混沌破碎的意識聯系了起來,伯洛戈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沒有在王權之柱內復活歸來,而是直接出現在了虛無之間內,並且這次自己是以實實在在的血肉之軀站在這裏,不再是先前的意識體。

似乎有什麽事發生了。

回過頭,伯洛戈看向那不斷解體,變成一團爛肉的時溯之軸系統,渾濁的汙血淌過伯洛戈的雙腳,猩紅的顏色與伯洛戈那略顯蒼白的肌膚上,形成了一道極為強烈的對比。

伯洛戈注視著不斷崩塌的時溯之軸系統,再看向周遭那無邊無際的、灰白的、雕塑般的屍體們。

冥冥之中,伯洛戈像是明白了所有的緣由般,不由地自嘲道,“最後一條命了嗎?”

隨著時溯之軸系統的毀滅,伯洛戈就此失去了不死之力,但他同時也擁有了這最後一具軀體,一具完美的、最初的、無魂者的軀體。

冷徹的寒意從周身襲來,蕩起的灰塵落在潮濕黏膩的皮膚上,覆蓋上了一層層的灰白,伯洛戈擡起僵硬的脖子,仰頭望向頭頂那蔚藍澄清的星球。

宏大與渺小在伯洛戈的腦海裏激蕩,一並激蕩的還有那自以太界、物質界湧動而來的無窮光芒。

宛如天神降臨。

無盡的流光覆蓋在伯洛戈的身上,就像帷幕拉起、聚光燈落下,伯洛戈成為了那站在舞台上的主角,準備進行最後的演出。

“伯洛戈……”

光芒中,虛幻的聲音回響著。

伯洛戈聽到了,有人在對自己說話……有萬千的幽魂對自己說話,他們傾訴著自己的憤怒、遺憾,宣告著自己的誓言與決心,他們認可了自己、相信著自己,願意將所有的籌碼押在自己的身上。

混沌的聲音在他的腦海裏回蕩,那些幽魂與他進行著最後的對話。

幽魂們說,“這一切就交給你了,伯洛戈·拉撒路。”

伯洛戈則像是自言自語一樣,與腦海裏的聲音應答著,“好啊。”

就像這一聲肯定不夠有力般,停頓片刻後,伯洛戈用更為用力的聲音,再一次地回答道。

“不管你是獻身的先賢們,還是投身於此的英靈們,無論你究竟是秘源,還是第八人!”

伯洛戈向著那萬千的幽魂立誓,咆哮不止,“盡管把這一切交給我吧!”

緊接著,伯洛戈的臉上浮現起了那股自戀的、猖狂的、病態的笑意。

“我可是救世主啊!”

就像一種心理暗示、自我欺騙,一個謊言說了千百遍,自己也就相信了,並堅定不移,一個不可能的事實祈禱了千萬次,它便奇跡般地幻想成真。

於是,那跨越兩界,集結了萬眾之力的光芒盡數灌注於伯洛戈的體內,令這無魂者的軀體,承載起萬千靈魂的意志。

自此,伯洛戈化身為那行走塵世的代行者,寄托無數執念的容器——成為那秘源的選中者。

伯洛戈喚起以太,煉金矩陣緩緩運轉了起來,繁瑣的光軌也隨之在伯洛戈的體表映亮,它們蔓延、擴張、交錯編織在了一起,其復雜的軌跡如同密密麻麻的毛細血管般,幾乎覆蓋滿了伯洛戈體表的每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