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以情動人

上諭之後,朱厚照在宮裏還撞見了徐閣老一次。

這位老先生即將退休,往日裏幹事算是勤勉,所以朱厚照還是尊敬他的。

不管他看得見看不見,該行的禮沒有少的。

“閣老近來身體如何?”

“老臣謝殿下關心。養了些時日,但也快不中用了。”

朱厚照看也是,老頭兒臉上一塊一塊的老年斑,真是夠不容易的。

“閣老辛苦了。”

“殿下哪裏的話。”

“我這裏還有件事想要拜托閣老。”

徐溥雖然看不清楚,但腦子還算稱用,“殿下是說,上諭之事。”

“不錯。”

“老臣也有事向殿下請教。但不知殿下是如何說服王鏊的?”

朱厚照也不瞞他,“我說,朝廷抄了李廣的家,現在有錢,朝廷還有王越這樣的名將,有錢有人的情況下,大明朝若是打了敗仗,後世人不知是說我朱家父子是笑話,還是說滿朝文武是笑話。”

徐溥統帥百官,太子這樣說話他作勢就要跪。

但朱厚照顯然不會讓一個腿腳不便的老頭兒在冬天這樣跪下去,“本宮沒有要怪罪誰。”

“殿下說的笑話……是成化年間許寧之事吧?”

“許寧?”

……

……

內閣裏,劉、李、謝三人一字一字的仔細看了上諭,

心裏頭想著現如今的太子可真是人精,上次微服出宮給他說成為百姓做事,這次啟用王越又給說成是不囿於門戶之見為朝廷選材。

弄得那些個反對王越的人,怎麽著都逃不了一個沒有胸襟、為一門一戶之私利而不顧朝廷國家之公利的罪名。

“各位,可還記得成化十八年,大同總兵許寧之事?”

李東陽一句話撈起了眾人的回憶。

到今天為止,王鏊的疏上了,太子和周經的理也論了,但內閣、朝中各部要員都沒有因此而掀起較為激烈的反抗。至少沒有一排排的去宮門口下跪。

可這是明顯的回護王越。如果這樣搞下去,皇帝就真的這麽任命了呀。

為啥?

因為劉、李、謝三人都不想當萬安(當時的內閣大學士),朝中六部九卿也都不想,除了一個剛直的周經,其他人心裏想著這事時都要嘀咕著‘許寧’兩個字。

因為當年和現在幾乎一模一樣。

成化十八年,汪直任大同鎮守太監,王越任總兵。這兩人弄到一起,朝臣們就很擔心王越打幾個勝仗、使點兒計謀,到時候立了新功再讓汪直重新起勢,那就不好了。

於是向憲宗諫言,要讓延綏守將許寧接替王越擔任大同總兵。王越呢,去延綏擔任總兵。

這樣兩個人就分開了,他們一分開朝中的大臣自然就放心了。

然而許寧這個人,王越的評價是雖然他屢經戰陣,安分守己,但並不是統軍之才。

後來事實果然如此,因為汪直是個‘奸宦’,許寧自然要和他界限分明,所以到了大同處處與汪直爭權,叫‘每事必違’,而且剛愎自用。

成化十九年,朝臣們終於鬥倒了汪直,他被調往南京。

許寧則在大同大敗於韃靼。

為什麽大敗,朝臣們也清楚,原來王越和汪直配合無間,一起立下了多少軍功?弄得他一個文臣都封爵了。

所以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們因為政治鬥爭調走了王越和汪直。

但清楚歸清楚,這時候朝臣就很害怕憲宗責怪他們當初的諫言,然後居然就和科道言官一起瞞下了敗績。

直到一年後,有人實在過不了心裏的道德關,才將這件事稟告給了憲宗皇帝。

皇太子朱厚照處處說朝廷不能因為局勢爭鬥而派不出合適的人,否則就是給史書增添笑料。有見識大大臣都在想,這說的是不是就是許寧事件,只是礙於先皇的顏面和朝廷的體面沒有明說罷了。

“賓之的意思是,同意啟用王越?”劉健多少還有些神色黯然,李廣的流毒不清,真正的眾正盈朝還是達不到。

李東陽沒有直接回復,而是說起別的,“昨夜老夫一夜未眠。陛下說,像這樣的事不應該發生在明君賢臣的朝堂裏。可若不是殿下極力堅持,這事兒不就發生了嗎?我們幾人當的官夠大了吧,自認也還算實心報國,至少後世之名總也不該是個奸臣小人吧?可怎麽到頭來竟覺得都是黃粱一夢?”

“我們難,陛下也難。不情願的殺了李廣,想任用一個總制官也如此困難。成化年間的臣子是嫉妒王越的功勞,咱們這些人難道也嫉妒嗎?他已經七十二了,還有心為國征戰,哪怕是有些私心,這樣的人也找不著幾個。”

……

……

聽徐閣老講了一番許寧的事,朱厚照心中感慨,

他為的就是要阻止這樣的事情發生,沒想到已經發生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