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九章 有才之論

到了五月之後,北邊的奏疏忽然增多起來,張璁、麻斌、各鎮總兵以及王守仁和周尚文,再加上相關的陜西、山西等省份的文官,這群人的數量實在不小。

不過實際上很特別的事情很少,大多還是圍繞清屯來進行。

原先朱厚照也知道榆林鎮有些騷亂,不過自從周尚文去了以後,再向他稟報的奏疏就簡潔了很多,基本上一兩句話,所說的內容就是一個詞:進展順利。

正德五年已經來到年中,半年的時間過去總算是從混亂到逐漸平息。

這樣的話,其實朱厚照心也基本定了,但後續的事情其實更重要。比如說如何切實的把田分好,把百戶、千戶這種大量的中下層將官的調整做好。

這個過程是很長的,比大部分人想象的要長,哪怕現代政府進行改革,等到全部完成也要三四年的時間。

而且這些事情他這個皇帝並沒有完全放手,基本上每一個衛的變化都要送到禦案上,這也是效率下降的一個原因,可像衛所將官調整、各地整兵計劃這種事情他怎麽能閉著眼睛讓下面人去做?

因而在呂恩的眼裏,皇帝每天就像陀螺一樣忙著。

第一天來的時候皇帝在蹴鞠,他雖然表面上全是笑容,人在宮中也滿臉恭敬,但心裏是不屑的。

他不覺得皇帝這樣接見臣子是符合禮節的行為,而且也有些貪玩的嫌疑。

不過兩天以後,他的想法開始有所變化。

因為皇帝除了在舒展身體的鍛煉之外,基本上不是在接見大臣就是在批閱奏疏,當然後宮裏是什麽情況他就不知道了。

而且所有和臣子商量的內容他都可以聽到,親耳聽到國家大事,他大為震撼,甚至有的也超過他的想象。

但他和朱厚照的接觸也僅此而已。

後來,朱厚照在和顧佐單獨會面商議商屯之後,忽然提了這個人,問:“那個叫呂恩的,確實是有很有才的人嗎?”

顧佐笑了笑,篤定的說:“有大才。”

“就是分田分得好?”

“陛下,臣鬥膽說句冒犯的話,分田分得好,證明此人切切實實將百姓放在心上,並且願意為之付出艱辛的努力,把陛下的旨意逐項落實,這樣的官員難道還不有才?

況且,現在朝廷九邊推進清屯的旨意都下去了,更有十萬大軍在各邊坐鎮,可靖虜伯也好,王守仁也好,他們總是要回去的。回去以後,數千萬畝軍屯的田,誰去一一的分完?其實陛下心中也知道,所以才讓錦衣衛一輪巡視,再設二輪巡視。”

所謂一語點醒夢中人。

朱厚照恍然醒悟過來,並深以為然的點頭,“這種‘鬥膽’才能說的話,也就禮卿才敢於朕進言了。你說的很有道理,於國於民都大有好處。朕聽了並不覺得你鬥膽,反而覺得很欣慰。

至於這個呂恩,朕看他也不是眼中全無君父之輩,且大明千萬百姓是靠著一畝三分田過日子,把田分得清楚的才,就是最大的才。”

顧佐心中動容,天子每每有驚人之語,正德,確實不同於他從史書上了解的任何一位帝王。

“陛下聖明。”顧佐講話的語氣中帶些感動,“其實微臣以為,要把田分得清楚,不僅是要有勤勉幹練,更需為民而爭的氣節。君子當如竹,氣蓋冰霜,風骨不改。”

“真要那麽好,你便只讓人去做商屯?”

顧佐尷尬,“陛下,商屯也不易啊。”

“誒,”朱厚照一伸手,“這你可別和朕訴苦,朕就要了你這麽一人,其他的都給你了。”

他們君臣之間還是有幾分相得的。

過去當然也發過脾氣,但沒關系,誰還有那個臉不讓皇帝沖他發脾氣啊?

等到顧佐離開以後,朱厚照再回到乾清宮,發現呂恩這家夥還在站著呢。

其實他本來是要來和他交談兩句,但走近身前,這家夥還沒反應,仔細再瞧瞧,發呆都發到迷迷糊糊的了!

尤址都佩服這家夥,心都大到沒邊了吧!

“哼。”

皇帝鼻腔悶出一聲,隨後繼續不理他,自顧自的去了禦案坐下。

“臣失儀,請陛下治罪!”呂恩總算反應過來,略微慌亂的下跪。

“道德仁義,非禮不成。教訓正俗,非禮不備。分爭辨訟,非禮不決。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禮不定。”朱厚照像是抓住別人的小辮子一般,直接搬出儒學經典,“這是《禮記》裏的話,你既然能考中進士,想必也是學過的。是不是這些年流於荒嬉而忘記了?”

這話有些侮辱人,尤其侮辱很有自尊心的讀書人。

呂恩心中只覺得刺痛,但卻難以自辯。

朱厚照則繼續吩咐,“尤址,去給他找本《禮記》過來看看。讓他學學為什麽君臣之禮為什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