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章 納諫

周尚文有三個兒子,分別為周君佐、周君佑和周君仁,歷史上他們都曾隨自己的父親連續作戰,也算是戰場上的驍勇之士。

皇帝忽然在此時提到他的兒子。

臣子們也都明白,天子不想在這個時候封周尚文為國公。

楊一清想著,這裏面可能是兩個考慮。

一來,永樂以後,幾乎再無國公之封。想要這個封賞,那基本是要在天子打天下的過程中有重大的立功表現。而周尚文雖然有開疆拓土之功,但始終還是少了一點。從這個角度來說,他本身也不足以封國公。

其次,天子仍然有讓周尚文西進的意思,換句話說,這次封了,後面就封無可封了。

而不封國公,那麽就改而蔭其子嗣。

這都是很簡單的想法,其他三位閣老也想得到。

其實這些都不影響大局,大捷之前,只是封賞多與少的問題。

所以這番聖意,他們都沒有二話。

繼而楊一清開口,請封靖虜伯為靖虜侯。

次日,內閣攜六部九卿再次面聖,議定祭廟儀式,皇帝宣布大宴群臣。

這場大勝的氣氛也被推至高潮。

後宮之中亦是如此,三個皇子見到朱厚照都會說一兩句祝賀之話,便是夏皇後這等不問政事的婦人也要講上一兩句。

即便如此,朱厚照還是覺得不夠。

又過兩日,朱厚照找來楊廷和和禮部尚書王華,見面以後直接便講,“朕先前曾經也下過諭旨,朝廷要編修名將錄,其目的是要漢人始終銘記那些為國征戰的將士,其視角是要超過一朝一代,哪怕不是為我朱家效力,也值得被銘記。”

王華和楊廷和相互對視了一眼,“陛下,武將悍勇,且朝廷封侯之旨意已經下達,賞罰已然分明。陛下此番再賞,臣只恐……貽禍無窮。”

“不,以前朕說過,既然說到了就要做到。而且朕在江南已經明言,如今的局勢已經進入大爭之世,內閣不是也在爭相進行產業之議?朕可以先說一個暴論,產業是否興盛,武力是最為重要的保證!”

下面那句話他就不好講了,因為這兩人都是文臣。

實際上朱厚照是要改變那種武將被壓制的風氣。

這個事情要分兩說。

武將是不是該壓制?或許該,以幾百年的視角來看,重文抑武為幾個朝代所接受自然有其道理。但最終給這片土地、這個民族帶來了太大的傷害。

大明在他的帶領下已經開始廣泛的和周邊國家進行交往,關鍵是這部分利益群體被他養出來了,底層邏輯也慢慢通了,再想往回改其實已經不那麽容易。

所以再重文抑武,他覺得不合時宜。

這是他的個人判斷,好與不好,真的難說,歷史上並無相同的情況可以參考,只是他覺得後面的戰事怕不會少。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有兩層,一,名將錄上應該有周尚文的名字,而且撰文記述的時候不應該局限於強調他對大明的貢獻或是為朕立的功。他的功勞要放在漢夷之爭的角度來看,他爭得不僅僅是大明的疆土,也是漢人的疆土。”

這段話對兩個人是有震撼的。

即便有這樣的評價,一般的習慣也是給死人比較多,在世的時候就開始‘著書立傳’確實少見。

“陛下。”

王華顫顫巍巍的行了個禮,“陛下可還記得侯君集?”

朱厚照沉默不語。

侯君集滅高昌國,立下的功勞萬世不滅,但也因為如此,他後來自恃功勞、忘乎所以。

唐太宗因為他貪了幾萬金的事對他進行懲罰,結果這家夥心生不滿,最終導致他反叛。

這種也是有可能的。

王華語重心長的說:“臣不是要揣測誰,只不過有的時候賞其太多,不一定是好事,或許也會害其不淺。”

朱厚照微微沉吟,“朕確實也不想看到那一幕。”

“那老臣建議,皇上可暫時按下此心,人有生老病死,陛下也比靖虜侯年輕的多。”

這話就是體現一個老如狐的臣子心思了。

作為皇帝有時候要固執,有時候要聽勸。

他當然是更想激勵人心一點,不過做些平衡似乎更加理性。

王華的意思很簡單,周尚文會死的,你一定要給他這麽高的評價,可以在他死的時候給,急什麽呢?

“嗯……”朱厚照摸著下巴來回轉悠,“但是朕是想傳遞一個訊息,告訴世人,朝廷以及朕一定會銘記為國征戰的將士的功勞。”

王華又追上回:“陛下,這樣的話,那些戰死沙場的人更應被銘記啊。”

朱厚照最後的‘心理防線’被攻破,他言辭懇切的沖著王華說,“那就依禮尚之議。是朕略顯急躁了,禮尚的安排更顯謀國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