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章 竹帛猶存

王守仁是個軍事大家,這一點不止朱厚照,在場的所有人都是知道的。

他在福建、江西的剿匪是無往而不利,當初福建剿匪成功以後,南贛地區的匪徒一聽說是他掛帥,很多土匪直接嚇得一哄而散。

後來他總督河套,河套三鎮叫他治理得是井井有條,朔方鎮兵馬也成了陰山下的精騎,他在任時朝廷雖然沒有大規模北伐,但他統兵有方,屢次出塞巡邊都鮮有敗績,最遠的一次還打得瓦剌倉皇西逃。

此次若要征安南,王守仁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一來他比其他將領確實更有經驗,二來他不屬於英國公、成國公他們那一眾傳統勛貴,文官們可能不太願意看到這些人做大,但王守仁雖說封著新建伯,可更多人眼裏他是文臣。

所以,內閣和六部九卿肯定都會偏向於他。

因此不管從軍事角度考慮,還是從政治角度考慮,王守仁都是個最佳抉擇。

作為一代明君,的確不應考慮王守仁個人的生死,這是假的寬仁,難道那些士兵的命不寶貴嗎?

可朱厚照說到底是個人。

今天的朝議沒有一個最終的結果。

皇帝還把王守仁一人留了下來,帶著他換到另外一個地方,路上就在質問他:“安南叛亂之事,朕在回南京的路上就與你和徐階討論了。若要毛遂自薦,為何當時不薦,偏要今天,偏要當著這麽多人的面?”

王守仁低著腦袋,“因為臣知道,皇上從未考慮過讓微臣掛帥。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大殿之上自薦。”

他是用這樣一種壓力,叫皇帝在眾人面前以大局為重。

朱厚照冷笑一聲,“你以為朕是被逼迫之人?你這次自薦,朕不答應!你就留在南京!”

“陛下!”王守仁猛然擡頭,但是也不願語氣激烈,而只是默默的說:“臣一直想不明白一點。”

“不明白什麽?”

“陛下總說臣的身體不好,仿佛臣是風前燭、雨裏燈,沒幾日好活一般。”

朱厚照一愣,但還好他反應快,“你自己這幾年養了幾回病你不知道嗎?”

“臣知道。但難道在陛下看來,臣是重視生死高過一切的人嘛?臣也明白,陛下是體恤微臣,此仁君風範。可空耗年華,不是臣之所願。

子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微臣平生之志,便是襄助陛下,開萬世未有之太平。幸得陛下英明神武,經緯萬機,文德武功,昭昭炳煥。這是臣所求之‘仁’,還望陛下,成全!”

“你!”朱厚照指著他,“你的嘴巴利。可朕還是不答應,說句不好聽的,萬一你半途死了,那時臨陣換帥影響更大,朕不願冒這樣的險。”

“臣的身體臣自己知道,這場仗頂天就是一年的功夫,一年,臣一定吊著一口氣,絕不讓陛下無奈換帥!”

“這你可不好保證。”

王守仁堅持說:“臣敢保證。”

“憑得什麽?”

“這是臣平生最後一件事了,不為陛下做完,死不瞑目。”

……

……

“皇上,人到了。”

“喔,讓她進來吧。”

蔣連鳳人都是懵的,這幾天她到了南京以後就被安排住在外面的宅子裏,至於朱厚照則一連幾天不見人影。

其實在這個過程中處處都透著怪異,可惜她並沒有多麽高的見識,雖然懷疑卻想不到答案,畢竟誰也不會想到自己遇見的是皇帝。

等到今天被轎子擡了進來,她都沒有往這個方向去想。

她只是覺得是一大戶人家。

不久,讓她在此處候著的老年人走了出來,對她笑了一下,道:“就在裏面,請進去吧。”

姑娘咽了一口口水,有些緊張,“好。”

這裏的建築太過恢宏,讓她有些拘束。

等她走到裏面,才發現陳設也不簡單,有瓷制的宮燈和壁燈,正殿中央設有雕龍髹金的一個寶座,寶座背後懸掛著巨大的禦筆題寫的匾額,面前則布置有書案、文房四寶以及雕著山水畫的精美瓷器。

至於那個人,倒也沒坐在寶座上,而是站在書案的這一邊,正在翻閱著什麽。

聽到動靜以後轉身。

蔣連鳳就這麽看著這人,他不是帶著書生帽的打扮,而是穿著繡著一個龍形圖案的墨色長衫。

她有些想到是什麽人了,但不敢確定。

“怎麽了?不認識了?”朱厚照笑著說。

“你是……”姑娘捂著嘴,又問:“這裏是哪兒?你到底是誰?”

“啊,在這裏這樣問我這個問題的人,可是有些無禮。”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她連連擺手,害怕大人物和她較真。

“好了,坐吧,坐下來我都告訴你。邊上有椅子。”

朱厚照心中有些煩悶,想不到其他逗樂子的方式就把這個人給找來了。這種戲劇性的遭遇讓他身臨其境,也覺得好玩,所以心情能放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