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潛淵(一)

禹言的退伍令在大壯離去的第三天下來了。曾大把禹言叫去:“我只能爭取到不給你落下處分,讓你清清白白來,也清清白白的回去。”禹言點點頭沒有說話。

“我已經給你聯系好了,你原來考上的青山市一中為你保留了三年的學籍,你回去繼續讀高三。”老曾說,末了又關心的問了一句:“你小子沒問題吧,據謠傳你三年前就自學完成了高中課程了。” 禹言白了他一眼,顯然是對謠傳二字非常不滿:“你師弟我有那麽差勁嗎,還用得著你謠傳。”

老曾尷尬的笑著說:“那是,那是。”接著又道:“你入伍的時候還不滿十六歲,我是走了後門把你帶進來的,所以你的档案也沒帶過來,後來一忙就一直把這事給忘了。”禹言頓時有點眩暈:“鬧了半天,我還是一黑兵啊。”

老曾連忙搖頭:“誰敢說我獵鷹的兵是黑兵。”又近乎諂媚的道:“為了不讓你這三年的档案留下空白,我給你安排好了,這是軍區附屬高中的成績單,我找人精心偽造的,三年成績全優,明天就寄到你們學校裝進你的档案,便宜你小子了。”

禹言一聽偽造二字差點暈倒,恨恨說道:“三年成績全優,我幹嘛還去讀第四年高中?”老曾無所謂的說:“你就當作是高考睡過頭了唄,連個謊話都不會編啊,熊兵。” 禹言被徹底幹敗了,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老曾遞過來一個信封:“你的安置金。”禹言接過來,感覺比別人的厚了不少,心裏稍微平衡一點,老曾心裏嘀咕道,老子半年的煙錢啊,心疼得肉疼。又指著旁邊放的一個袋子道:“這是你師嫂給你買的幾身衣服,以後不穿軍裝了,頭發留長點,打扮瀟灑點,別在小姑娘面前掉了我的面子。”禹言翻了翻袋子,見裏面裝滿了各種各樣的日用品,連常用藥都備了好多,心中一陣溫暖。

“誰要欺負你,就報我的名號,我老曾名頭還是很叫得響的。”老曾大言不慚滔滔不絕的吹道。禹言微笑著不說話,雙腿並攏,莊重的行了他人生中最後一個軍禮。老曾住嘴不說了,莊重的回了個禮,看著禹言轉身離去,眼眶濕潤了。

禹言走的時候沒有通知任何人,只是給九號和胖頭陀留了個便條,大意是自己所帶物品少,來去輕松,又怕幾人在站台上哭哭啼啼,影響軍容風紀,等安頓好了以後會和他們取得聯系的,實際是他太害怕自己會做出什麽沖動的事情來。

辦完所有手續,把從古洞裏帶出來的東西都收拾好,和師嫂收拾的日用品一起裝到一個大旅行箱裏。將軍裝換下疊得整整齊齊,撫摸了一遍又一遍,最後看了一眼陪伴自己三年的軍營,緩緩朝外走去。

門口哨位上的戰士都認得他,知道他要離開部隊了,刷的一聲一起行了個標準的軍禮。禹言習慣性的將手擡了起來,快到耳邊才想起來自己已經不是軍人了,便揮揮手笑笑,輕輕踏門而去。

九號開著吉普車沖進站台的時候,禹言乘坐的火車剛剛出站。列車慢慢沒入遠方蒼茫的夜色中,“一號,你還欠我一頓飯呢!”九號呆呆站在那裏,淚珠落滿了秀美而蒼白的臉頰。

一路向西南,禹言覺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裝在一顆隨海水漂流的瓶子裏,顛顛簸簸,起起伏伏,一會兒在軍營,一會兒又飛到了那養育自己的青山腳下,感覺真的很復雜。窗外飄逝的萬家燈火,有如天地間的點點明燈,照亮遊子回家的路。

禹言把雙手扒在車窗上,呆呆望著窗外,我是遊子嗎,哪裏才是我的家?

一下車,禹言就像是感覺到了青山腳下吹來的那陣陣涼爽的清風,渾身的毛孔一陣舒坦。以他現在的功力,自然是不懼寒暑,可這故鄉的風,帶給他卻是永遠溫馨的感覺。

坐了兩個小時的汽車,看見青山矗立在自己眼前,禹言頓時眉飛色舞,像瘋了般,提著行李箱在山上瘋跑,“我回來了”“我回來了”的聲音,滿山遍野都能聽得見。

清澈碧藍的晴空,高聳入雲的古樹,綻遍山野的映山紅,碧綠清翠的野草,林間流淌的清澈泉水,溪澗漫步的綠毛雲雀。禹言就像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孩提時代,盡情的奔跑著歡呼著,身影像流淌的清風,在花間樹前輕輕徜徉著。

“葉子,葉子——”剛看到自己家的竹樓,禹言就高聲喊道。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從閣樓跑出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看著越走越近的禹言。好半晌才高喊一聲“哥——”從樓前沖了下來。

禹言一把接住葉子沖過來的身體,像過去那樣,把住她的臂膀,將葉子像轉風車一樣甩了起來。葉子咯咯的笑著,感受著身體隨風旋轉的感覺,有些眩暈卻很真實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