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潛淵(二)(第2/2頁)

禹言沒有說自己退伍的原因,老人也沒有問,只是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任何事情只要盡力了,無愧於心則可。”

師徒兩人敘了會話,白一川見識了禹言展示的高強功力,頓時合不攏嘴,高叫著要連浮三大白。禹言回家讓葉子做了幾個好菜,帶上自己從部隊帶回來的茅台,老少二人開懷暢飲。

白一川活了百余歲,就數今天最高興了,難免多喝了幾杯,躺在椅子上睡了過去,禹言見狀,忙把他扶上床躺下。

禹言在自己的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眼前浮現那個女孩子的身影,只好翻身坐起來,想了一下,輕輕躍下樓去,施展身法,如一縷輕煙,消逝在夜色中。

還是三年前那座熟悉的小樓,那個熟悉的窗口,一樣皎潔的月光,卻沒有了坐在窗前聽他吹笛的女孩子,禹言心裏湧起一陣物是人非的感覺。

他十二歲的時候認識許念欣,那時候她剛來到這裏,住在山腳下的吊樓裏。禹言注意到她的時候,她剛在山上抓到兩只美麗的蝴蝶。禹言給她講了個蝶雙飛的故事,傳說中雙飛的蝶是前世的一對未能結合的情侶所化,得到他們的祝福的人,一定能心想事成,一生幸福。

許念欣虔誠祈禱的樣子在年幼的禹言心裏刻上了深深的烙印。作為對許念欣放飛雙蝶的報答,他送給她最鮮紅的映山紅,為她采摘湖中最新鮮的菱角,教她摘了樹葉吹成曲子。

漸漸長大的時候,每個有月亮的夜晚,禹言就在她閣樓下吹響一抹橫笛,看她在閣樓上撫腮聆聽的影子。進部隊之後,兩個人保持著書信聯系,只是年紀漸漸長大,又身隔兩地,那種朦朦朧朧的感覺似乎漸漸淡了下去。

十八歲的禹言深深懷念著十四五歲的日子,朦朦朧朧的年紀,朦朦朧朧的心情,就像黑咖啡裏加了紅糖,混沌而又香甜的感覺。

禹言舊地重遊,只覺恍然若夢,正想撫笛橫弄,卻想起竹笛還在那個此時已不知身處何地的女孩子手中。禹言沒想過打聽她的下落,對於十四五歲的年紀,也許追憶才是最好的懷念。

“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點綴了別人的夢。”禹言輕輕念完,站在窗前淡淡一笑,月光照著他晶瑩的臉龐,他像一個孤單的影子,獨自追懷著那失落了的少年夢。

第二天一大早,禹言來到師傅床前見師傅還在大睡,心裏很是奇怪。再仔細一看,老人臉色發白,呼吸已無,竟然已經逝去。禹言大叫一聲“師傅——”,撲上前去,也忘了師傅的教導,眼淚嘩啦啦掉了下來。老人百歲之齡,昨日精神極度興奮,又喝了些酒,竟是一睡不醒,闔然仙去。

師傅的逝去對禹言影響極大,在老人的墳前坐了整整兩天兩夜,竟然沒有一句話。葉子看見哥哥的樣子心疼不已,陪在他身邊逗他說話,連九號送給自己的另一樣寶貝都忍著羞說了出來,卻見他仍是目光癡癡呆呆,一點反應沒有。

葉子睡到半夜,聽見外面傳來悠揚的二胡聲,起床一看,就見到了她永生難忘的景象。

禹言席地而坐,象是一棵與大地相依相靠的枯樹,眼中射出時而冰冷時而火熱的光芒,手中的弦子或急或緩,略帶嘶啞的二胡聲在這空曠的山野裏,時如狂風暴雨,時如小橋流水,時而高揚激蕩,時而平緩動人。

葉子想起自己三歲時在垃圾堆裏撿剩飯,被哥哥收留自己的情形。“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妹妹了。”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她這片孤單的葉子有了終身依靠。

似乎感受到了哥哥的痛苦和孤獨,葉子的心就像撕裂般疼痛,絕對不讓哥哥傷心,葉子對自己莊重許下諾言。看著禹言微微上翹的嘴唇劃出的優美弧線,葉子感覺自己像被掏空了一樣,縈繞在夢中的影子與眼前人重合起來,葉子輕輕喚了聲“言哥”,頓時淚如雨下。

失去戰友,強令退伍,夢的失落,師傅離去,短短時間發生如此多的事,每件都讓他難以放下。禹言還只是個十八歲的年輕人,驟然面對這許多打擊,雖然讓他更快的成熟起來,卻也讓他心裏承受了太多壓力。

這寂靜夜裏,他放縱自己,任手中的弦子表達著自己最真實的情感,他完全融入了音樂,將所有的感情通過手中的樂器發泄了出來。一曲奏完,渾身就像出了層冷汗,毛孔通透起來,暢快無比。他站起身來,對呆呆立住的葉子揮了揮手,露出一個陽光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