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教練班——領袖生活第九節武二郎

第九節武二郎

在我進來之前,從來不願相信世上還有這樣多的小偷、強盜和流氓 、無賴,有這麽多的肮臟、齷齪和卑鄙、下流,有這樣赤的恃強淩弱,有這樣坦然的麻木不仁;有這樣集中的痛苦和絕望……

直面醜惡,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我當時還不能預見,這種可怕的感覺尚且僅僅是一小小又小小的開端。

隨著對環境的熟悉和適應,羈押生活的無聊開始顯露無遺。和默片時代裏卓別林表演的擰螺絲工人一樣,我們每天的生活都是無比枯燥地重復著,固定的狹小的空間,一天24小時,每個人都不得不面對同樣的面孔,刻板的科目,吃飯,勞動,盤板“學習 ”,吃飯,睡覺,值班,睡覺,醒來後接著吃飯……開始下一輪重復,周而復始,連那些人的野蠻、乖戾或者軟弱都是一樣,似乎一群益求的演員,在一遍遍對著鏡頭重拍,永遠找不到滿意的效果,沒有導演,沒有喊“停”的人。

枯燥,煩悶,壓抑。對自由 的渴望,因為過於強烈而轉向委,似乎掙紮得太厲害了,精神已經漸漸疲下去,將來的事情很少能讓大家興奮了,每個人要面對的是當下的現實,當下的生存和生存的煩惱、生存的枯燥、煩悶與壓抑。

時間愈久,這樣的感覺愈強烈。

環境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我發現自己的憐憫心和正氣正在被粗糙地打磨著,知識分子的形象也不他照顧了,時不時罵街,跟誰的媽媽姥姥都親,連缸子和阿英這樣的狗爛兒都有些不適應我的進步,說聽我講臟話還他挺別扭,我說頭一回擱裏都別扭,缸子就大笑著說麥麥你真的變了。

“跟你們這幫流氓 五講四美,我凈剩下挨啦。”我憤憤不平地爭辯。

缸子說:“其實流氓 特跟知識分子 朋友,顯得自己有水平不是?”

我說我就不給你那個顯擺的機會,我偏不當知識分子了。

缸子警告我說到勞改隊裏你要耍流氓 那一套包準吃虧,你半路出家,從骨子裏沒有流氓 的狠勁毒勁,遇見真流氓 就傻了。

我馬上引用了從這裏新學來的一句話回敬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流氓 有文化。

不這樣互相開開涮,更不知道一天天怎麽混了。

於是常盼著能有一些新鮮的刺激,使麻木下去的細胞活躍起來。最簡單的改變就是抓來新人,給大家帶進外面的消息,或者變成我們一個新的娛樂對象。

——毫無疑問,“武二郎”的加盟暫時填補了這個空白。

武二郎進來時就掛著腳鐐。

送犯兒的管教把我叫到旁邊囑咐:“死人案兒,看緊點,別讓他溜邊兒睡。”

我趕緊跟缸子他們碰了一下,缸子說死人案在看守所裏是大事,一天24小時得派人盯著。

我不敢掉以輕心,立刻暗中布置,要大家晚上值班時提高警惕,既要配合政府防止殺人犯自絕於人民,更要提防他抱著一個羊也是趕兩個羊也是放的錯誤思想傷及無辜,就算屋裏不少人都該死也輪不上他過癮。

我警告說誰的班上出了事誰兜著!其實我心裏明鏡兒似的,誰出了事我都脫不了幹系,現在覺得當官有當官的不爽了。

盧管知道情況後,專門進來跟殺人的聊了一會兒。

於是知道那個挺魁梧的家夥叫武當,家就在離縣城很近的村裏。武當神情昂揚,告訴盧管他的是他的一個鄉親,自首的。

盧管趕緊吹捧他:“我就喜歡這樣的,敢作敢當!自首好啊,能輕判好多呢,你在這裏好好呆著,別想那麽多,事情已經出了,想也沒用,看你這氣色也是紅臉漢子,扛得起事的人。有什麽困難就跟麥麥說。另外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們村裏來了一拖拉機的人,聯名保你呢。”

武當眼裏閃出一線光。

盧管給武當打足了麻醉劑,臨走時又單獨囑咐了我幾句,基本思想還是要繃緊神經,不能百密一疏。

晚上我們把武當叫到前鋪來,跟他一通瞎聊,提外面的這個那個,缸子居然跟武當攀上了親,一竿子打不著兩竿子紮瞎眼的轉軸親。缸子管武當叫“二哥”。我們也就順著叫。

二哥的情緒非常好,似乎已經忘了腳上掛著的累贅。這就是思想工作的力量。

要的就是這效果。

臉兒一親,缸子就放開問了:“二哥你這是怎麽回事?”

“不瞞你們說,我都有些嫌牙磣。”武當猛吸一口煙,繼續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