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4/11頁)

我說∶“你看,你其實已經徹底把人給忘了。”

健叔很不情願地點點頭,眼神裏露出害怕。

我說∶“健叔,你不覺得你原來的女朋友一定很莫名其妙嗎?”

王超說∶“怎麽,你們出來創業也沒有和原來的女朋友說嗎?真是有膽識,等成功了再衣錦回鄉啊。”

健叔說∶“創業什麽啊,你看我有創業的樣子嗎?”

王超說∶“急什麽,時間還長呢。”

健叔說∶“你和那個永久妹妹的男朋友熟不熟?”

王超說∶“你這不是侮辱我嗎?”

健叔說∶“我的意思是,如果熟,你可以約人家出來,就說我給他賠禮道歉,請他吃個飯。”

王超說∶“你難道想……”

健叔說∶“不是,我也沒別的意思,有時候見見還是可以的。”

王超說∶“你這不對啊,你這是叫什麽來著?我們心理學課上學的,你這是屬於意淫還是腦淫來著。”

健叔說∶“你別瞎想,我就是請人吃飯。”

我說∶“健叔,你要走火入魔了。”

我們三個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窗外還是漆黑,沒有亮意,而且黑得讓人絕望,但能隱約看見遠方煉油廠最高處燃燒氣體的火焰。那火焰是這黑暗裏除了樓上鼾聲以外惟一能證明人類氣息的東西,每一次的燃燒都會讓我的心裏有所想法,但是卻不知道在想什麽。

窗外一聲口號,宣告淩晨的到來∶“饅頭——肉饅頭豆沙饅頭——”

這是我每天早上都能聽到的聲音。那聲音洪亮而有穿透力,仿佛把黑夜劈開,當然,劈開了以後裏面還是黑夜。我從來只聽到叫賣聲沒見到過人,在大約最早工作的一批人上班去的時候,這聲音會準時出現,風雨無阻地吵醒還在睡的人。但是,這老頭還是很有職業道德的,他的那句“饅頭,肉饅頭豆沙饅頭“從來只叫一遍,然後就安靜地等候在樓下。需要的人去買,不需要的人醒一下,然後做夢都能夢到饅頭。

我自告奮勇去買饅頭,走下樓以後呼吸到新鮮空氣,還夾雜著木頭燃燒的余味。我發現黑夜已經不黑了,最遠的天邊開始出現一點悸動,白天要來了。

我走到賣饅頭的老頭那裏,對這個先前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老頭反復打量。老頭見到我問了一句∶“小弟弟,這雜貨鋪怎麽沒了?”

我轉頭一看,原來雜貨鋪的地址上有一堆黑色的殘骸,而且已經被沖散,只在路上撒落一些沒有辦法燃燒掉的東西。我被這壯觀的景象震懾了。

老頭見我沒回答,自言自語道∶“哦,難道是政府治理違章建築了?還好我這是攤子,流動的。”

我說∶“昨天半夜著火了。”

老頭說∶“著火了?”

我說∶“對,你沒來真是可惜了。我要三十個饅頭。”

老頭說∶“三十個,要什麽餡的?”

我問∶“分別是多少錢?”

老頭說∶“價錢是一樣的,肉和豆沙的都是五毛。”

我突然間特別想吃肉,我想那兩個人也肯定是這樣,在很久不吃東西以後只想吃點肉,這也是獸性的體現,況且似乎肉包子比較值一點。

我滿心歡喜地拎了三十個肉的回去。在樓梯上我饑餓難耐,但還是忍住了吃一個的強烈欲望。推開門,那倆人已經在走道裏望眼欲穿了。

我說∶“每個人都有十個。”

我將我的十個放在桌上,看著這白花花的饅頭,突然間,我感覺自己餓過頭了,也不餓了。我想怎麽這麽倒黴,早知道這樣在樓梯上就開吃了。我艱難地吃了一個,發現健叔和王超已經吃了三個了。

王超抹著嘴,說∶“看來要交好運了,我吃了三個,全是肉的。”

健叔說∶“我也吃了三個,全是肉的。”

王超不服氣,說∶“你肯定是吃了豆沙的,嘴裏說全是肉的。”

健叔說∶“我騙你幹嗎,你不也是有可能吃了豆沙的說肉的?我們這樣,看誰先吃到豆沙的誰就打一輩子光棍,生出孩子沒屁眼。”

王超說∶“你這也太毒了,你以為我怕你怎麽著,來啊。”

王超說著吃了一個,是肉的。

健叔也吃了一個,是肉的。

我在旁邊看著,感覺自己像安排命運的上帝一樣。

王超又吃了一個,高興不已,說∶“你看,還是肉的。”

健叔有點崩潰了,掰開一個一看,興高采烈地邊吃邊說∶“肉的肉的。”

王超從健叔嘴裏搶下來一半看看,發現真是肉的,垂頭喪氣,拿起一個,咬一大口,蹦了起來,說∶“鮮的,我這是肉的。太牛了,居然連吃六個肉的。”

健叔一下子就蔫了,所有的壓力都集中在自己肩頭。這就好比足球比賽進行到點球決勝負而對手又罰進了一個一樣。健叔閉上眼又掰開一個,大吼一聲∶“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