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每個導演一生只拍一部電影

老人走上二樓,就看到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年輕人,正在看畫。旁邊的凳子上坐著一個是六七歲的少女,百無聊賴的樣子。

北川景子看到老人,吃了一驚,“啊”了一聲,隨即站起來,快步走過來,恭恭敬敬地道:“山田先生,沒想到在這裏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說著她感覺從包裏取出一支筆,一個筆遞給老人,激動地道:“你是我爸爸媽媽,也是我的偶像,我是看著您的電影長大的!能給我簽個名嗎?”

老人給北川景子簽好名,把筆和本還給她,看了一眼張然,道:“你朋友很喜歡黑澤明的畫呢!”

北川景子道:“他是中國來的張然先生,他是導演,特別崇拜黑澤明。”

老人跟很多中國導演關系不錯,聽到張然是中國導演就走了過去,站在張然旁邊也看起墻上的畫來。

眼前這幅畫是《影武者》的故事板,畫上表現的是故事末尾,武田家的騎兵軍隊向著敵人英勇無畏的沖鋒,但一次面對的是織田家的火槍。騎兵沖鋒一次比一次迅烈,火槍回應一次比一次響亮。最終風林火山旗倒下,武田敗北。黑澤明表現的就是武田家的騎兵開始沖鋒這一瞬間的情形,色彩鮮艷,透著強烈的悲壯感,帶有極強的視覺和情感沖擊力。

兩人並肩站在畫前看了四五分鐘,老人頗為感慨地道:“面對歷史大潮無法扭轉的無奈感特別強烈,黑澤明導演真是個厲害的人!”隨即對著張然問道:“你覺得怎麽樣?”

張然回會過神來,打量了老人一眼,頭發花白,戴著茶色眼鏡,似乎再哪裏見過。不過張然也沒多想,看著眼前的畫道:“用色我很喜歡,層次感空間感非常強,強烈的色彩,和旋轉的線條表現出強烈的情緒和視覺沖擊,但調子很冷,讓人感到絕望!”

老人心裏暗暗點頭,這年輕人很厲害,是真看明白了黑澤明的畫。他不動聲色地問道:“他是個悲觀主義者,但他的電影向來並不悲觀,只有《影武者》是個例外,拍得很絕望!你是懂畫的,你對他的畫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嗎?”

張然想了一下,道:“我覺得光線對表現情緒很重要,如果是我來畫的話,我會增加對光線的描繪,那種帶著一點兒氤氳氣的光線,這樣我覺得會更有質感。其實黑澤明十分擅長運用光線,之所以沒有畫出來,大概因為是故事板,沒有這麽處理吧!”

老人仔細的思考著張然的話,然後搖了搖頭,道:“這樣處理太過形式化了,儀式感太重,我不太喜歡這樣的畫面,我喜歡更加自然的繪畫,喜歡日本的傳統繪畫。不過要是黑澤明還在的話,他一定會很喜歡你的。”

其實張然並不追求儀式感,他追求的是畫面感,這跟原本他學美術有關。不過藝術是沒有定式的,不管電影,還是美術,每個人看都會有不同的想法。這不是對不對的問題,只是個人的喜好問題。

北川景子看著兩人,有些想不通,兩個人明明都是導演,怎麽一直講畫畫,應該講電影才對啊?

兩人對著畫各抒己見談了十多分鐘,張然對眼前這個老人的見解十分佩服,面帶微笑地說道:“我叫張然,是個導演,特別喜歡黑澤明導演的電影。這次到東京來參加電影節,就順便來黑澤明導演的故居看看!不知道你是?”

老人笑著道:“這麽年輕就入圍東京電影節,真了不起。我是山田洋次,也是導演。”

張然聽到山田洋次吃了一驚,山田洋次是日本的國民導演,相當於馮小鋼在中國的地位,而且要比馮小鋼厲害很多。

山田洋次在日本影響最大的電影是《寅次郎的故事》,共48集的《寅次郎的故事》是影史上最長壽的喜劇系列電影,《寅次郎的故事》通常都在盂蘭盆節和正月初一上映兩部,在日本風靡一時,受到日本觀眾廣泛共鳴和歡迎。全家一起到影院看《寅次郎的故事》,一度成為日本人辭舊迎新的重要內容。直到1996年寅次郎的扮演者渥美清的離世,《寅次郎的故事》才不得不在感傷中宣布終結。

上世紀八十年代,山田洋次的《遠山的呼喚》和《幸福的黃手帕》引進中國,引起了巨大的反響,成為張然父母他們那一代人的記憶符號。

不過張然覺得有些奇怪,像山田洋次這種地位的導演怎麽會到黑澤明故居來:“山田先生,你怎麽會在這裏?”

山田洋次解釋道:“我也非常崇拜黑澤明導演,以前受過他很多恩惠,他對我講過很多武士的東西,講過該怎麽拍武士片。現在我的武士片要上映了,過來對他說說。”

張然有些意外,山田洋次的電影風格明顯是接近小津的,沒想到他崇拜黑澤明。他覺得山田洋次即將上映的武士片應該是《黃昏清兵衛》,一個平常都是拍家庭生活的導演,拍武士片,而且拍得那麽好,實在厲害。不由道:“很多導演都是巔峰期一過,後面的作品就大失水準,山田先生的高水準保持了幾十年,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