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鎮 遠(第3/4頁)

在博物館的民居模型前流連一番,我穿過一座院落進入另一個展廳,這裏展出的是民居內部的雕刻及使用的木制品。幾個木匠也正在把這個展廳作為他們的工作間。他們不用任何機械工具,只用世界其他地方也使用的傳統手工工具:吊線錘、鋸子,還有刨子。除了修繕會館外,他們也負責修繕會館上面沿著崖壁所建的青龍洞建築群中的各種廟宇和樓閣等部分。我下面就要去看看這些地方。

兩千多年前,中國的道家提出了四象的概念:黑色與龜代表北方,白色和虎代表西方,紅色和朱雀代表南方,藍色與龍代表東方。鎮遠位於中國西南邊陲的東部,因此500年前人們選擇青龍作為這個城市的標志,並且沿用至今。

青龍洞建築群實際上包含了三個巖洞,青龍洞只是其中之一。三個洞一度都被用作供奉道家神仙和佛教菩薩的廟宇。這些廟宇並非和尚或道士的居所,而是這個城市的軍隊或商界上層人物祈求神靈保佑事業成功之地,他們祈求的或者是佛教菩薩,或者是道家神仙,或者其他什麽神靈。

洞窟本身沒有太多好看的。青龍洞已經被淤泥和石塊塞滿,無法進入,而其他兩個洞不過是懸巖而已。壁龕和祭壇上原有的雕像早已不見了,但是,走在這些復雜精致的台階、樓閣和通道中,就像回到了500年前。我只需要透過這些格子窗和下面的那些琉璃頂然後穿過舞陽河幽深的水看過去,就可以回到明朝。夾在舞陽河與河對面崖壁之間的是幾百棟古代的房屋,絕沒有20世紀的任何印記。鎮遠的住宅區實際上也是中國最不為人知的博物館之一。

我來訪的時候是三月份,當時木匠們正開始為美景增添最後一道光彩:在會館門口的對面建一個可以俯瞰舞陽河的茶亭,我想這個亭子一定會是一個品茶賞酒的好去處。但亭子還沒有建好,而且天還是太冷。我只能不斷地走動,最後決定通過那座連接著會館的古代石橋,過河去老住宅區看看。

這座古代石橋稱為祝聖橋,始建於明洪武二十一年(1388年),最後一次重建是清雍正元年(1723年)。橋體的寬度和強度可供車輛通行。實際上,清朝的時候,緬甸駐中國的特使曾騎象經過此橋。不過,現如今大象和小汽車都不允許通行了。這座橋太重要了,為了避免損壞,只允許行人通過。為了確保不會有龐然大物從橋上經過,現在橋上還設了個亭子。

祝聖橋把我從青龍洞的亭台樓閣帶到沿河對岸而建的古城居民區。進入古城中心的路上人跡稀少,我便轉而深入到兩側建有古民居的幾條巷子裏一探究竟。建築專業的學生從中國各地來到這裏,專門研究這裏的民居。走到標志著市中心的車輛專用橋之前,我又拐彎踏上沿著圍繞民居的巖壁一側蜿蜒而上的石階。這段石階路通往四宮殿,是清代為紀念2500年前帶領漢人與當地部落交戰的4位將軍而建造的祠堂。我停下來喘了好大一會兒,接著往上攀,這條道再往上走就到了抵禦中國西南部蠻人的城墻。

這段城墻的建造標志著鎮遠作為軍事要塞的開始,而在以後的2000年中這裏一直是個軍事重鎮,直到後來,它作為貿易中轉站的重要性才超過了其戰略意義。明朝的時候,漢人從蒙古人手中重新奪回王權,聲稱擁有這片蒙古人征服的西南新疆土。為確保蠻夷不越界,漢人在鎮遠兩側的山脈分別建起了城墻,想從這個地區出入,只能走舞陽河水道。

我在四宮殿喘氣歇息的時候,幾個放學回家的學生從我身邊走過,我便上前向他們詢問老城墻的位置。他們便帶著我登上了懸崖的頂部,並指向一片梯田以外的地方,我順著他們手指的方向幾分鐘後就已經走在城垣之上了。城垣的石頭立面和磚頭內墻已經開始剝落,但整體狀況還可以,我還能循著它的遺跡往前走,突然,城垣在懸崖邊戛然而止。遠遠地望下去,黑色舞陽河如巨蟒般向東蜿蜒流去。在下遊方向的不遠處,城垣又現身在河的另一側,一路起伏向遠方綿延而去。在我看來,城垣確實能擋住蠻夷,當然,我是個例外。

祝聖橋

站在城垣的頂部,我在寒風中顫抖著,這場風從我來了就沒有停過,是到離開的時候了,我曾聽人說起過一個地方,假如時間足夠的話,我本來要去看一看的,那就是位於鎮遠以南35公裏處的報京苗寨。乘船遊舞陽河時,我們的導遊曾經告訴我,那是中國西南最原始的苗寨之一。不過他還說過,需要拿到通行證才行,而我並不想辦那些煩瑣的手續。

從城垣上走下來的時候,我又一次經過四宮殿,我在那裏停了好長時間,用望遠鏡往峽谷對面的一個山洞張望,洞口被一些破碎的紅布條遮住了一部分。古代的時候,那裏是一位道人的住處,沒有人記得他叫什麽名字,現在,那裏住著一位衣衫襤褸的男人和他衣衫襤褸的老婆以及同樣衣衫襤褸的孩子。我在想到底是什麽原因讓他們住在那個洞裏。天太冷了,我想不了那麽多,沿著小路繼續往下走,來到那條橫貫整個城鎮的路上,跟在幾頭豬的後面,到了汽車站。我買了前往施秉的車票。施秉位於鎮遠以西46公裏。車還有一個小時才開,我有足夠的時間回旅館拿行李。我很快就返回了車站,還有30分鐘的富余。天冷才讓我的行動如此迅速。我後悔沒有在旅館大堂的爐子邊多待一會兒。車站內的溫度比外面還要低,但是站長可憐我,邀請我進他的調度室,司機們正圍坐在一個木炭爐子邊。我加入了烤火的人群。兩天以來,這是我第一次能感覺到自己的腳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