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是非功過 匈奴問題(第2/2頁)

金日磾,就是這時來到長安的。

後來成為托孤大臣的金日磾,這時卻是戰俘。他是匈奴休屠王的太子。休屠王與渾邪王合謀降漢,事到臨頭卻又後悔,結果被渾邪王所殺。金日磾和他的母親、弟弟都被帶到長安,入宮為奴,當時他十四歲。

有一天,漢武帝來看馬。

馬是金日磾等人養的,又肥又大。金日磾自己則身長八尺二寸(約一米八六以上),容貌端莊,漢武帝看了滿心歡喜。問明來歷後,馬上任命他為馬監,加官侍中,跟當年對待衛青、霍去病一樣。[14]

又一位奴仆脫穎而出,盡管他的出身是王子。

更重要的是,這位王子或奴仆是匈奴人。漢武帝卻不但沒有歧視,反倒青睞有加。沒錯,他是跟匈奴打了幾十年仗,但那是為了國家安全,不是要消滅種族。

霍去病墓前石刻。用巍然屹立的戰馬頌揚霍去病的戰功,同時象征西漢政權的聲威。陜西興平霍去病墓出土。

呼韓邪單於降服歸漢後在塞內居住的館驛的建築構件,是對當時漢軍擊退匈奴侵犯的一種歌頌。陰山南麓出土。

漢武帝是國家主義者,不是民族主義者。

匈奴最後是銷聲匿跡了,其中有一半原因是內亂。東漢建武二十二年(46),匈奴分裂為南北兩部。南匈奴單於王朝在曹操的時代終結,其後逐漸融入漢和其他民族。北匈奴則在東漢永元三年(91)戰敗後不知所終。有人認為,五世紀中葉橫行歐洲的“上帝之鞭”阿提拉,便是北匈奴單於的後裔。

相反,漢帝國的版圖卻在擴張。原先被匈奴統治的西域臣服於漢,新增的行政區則設在了今內蒙古和甘肅境內。其中,置朔方、五原二郡是衛青的戰果,置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四郡是霍去病的功勞。

漢與匈奴的關系,大局已定。

但,這是無數生命、鮮血和金錢換來的。

的確,戰爭的勝利讓武帝和漢人揚眉吐氣,同時也讓人痛感勞民傷財。比如元朔六年那次戰役,單是獎勵將士的賞金就要二十多萬斤,被俘敵軍幾萬人也要賞賜,逼得大司農再次賣官,賣了黃金三十多萬斤。

兩年後,由於渾邪王來降,軍需、賞錢、招待費耗資總共一百多億。五年後,衛青和霍去病再伐匈奴,戰馬竟死了十多萬匹,賞錢則花了五十萬斤。

請問,漢帝國還有多少官可賣?[15]

可惜,與匈奴的大規模戰爭雖一度停止,武帝的開邊事業卻一往無前:征朝鮮,通西域,平東甌,定兩越,征服西南夷,一如亞歷山大的席卷歐、亞、非。

漢武帝卻雄心未已。從天漢二年(前99)到征和三年(前90),他又三次派外戚貳師將軍李廣利伐匈奴。結果,第一次李陵投降,第二次無功而返,第三次更是全軍覆沒,連李廣利自己也降了。

直到這時,漢武帝才算清醒過來。李廣利投降的第二年,漢武帝否定了在輪台以東屯田的建議,下詔表示要調整對外政策,轉移工作重心,史稱“輪台罪己”。[16]

實際上這份詔書是不能叫做“罪己詔”的(詳見本書後記),所謂“深陳既往之悔”也只是史家的說法。漢武帝對自己的路線和政策,並沒有根本性的檢討和反省,更不會徹底否定和全面推翻。相反,兩年後他指定的顧命大臣,則不但有霍光、上官桀和金日磾,還有桑弘羊。

桑弘羊是漢武帝經濟政策的制定者,也是漢武帝政治路線的代表人。屯兵輪台的建議,就是他提出來的。盡管這個建議被否決,卻不等於過去的方針都被否定。只不過,漢武帝的外交政策、軍事政策和經濟政策,都將面臨挑戰,桑弘羊則必須充當辯護人。

那麽,桑弘羊又怎麽樣了?

[10]見台灣學者傅樂成《中國通史》引方壯猷說。

[11]見《漢書·匈奴傳》。

[12]這十年是元朔元年(公元前128年)到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共八次出擊,數據見杜維運《中國通史》。

[13]見《漢書·衛青霍去病傳》。

[14]見《漢書·霍光金日磾傳》。

[15]以上數據見《史記·平準書》。

[16]見《漢書·西域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