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禁錮的開始

基督教迅速征服了西方世界,人們有時會拿這一點作為證據,說明基督教的觀念確實來自神的意志。我無意卷入這一辯論,我只想提醒一點:最初的傳教士傳教之所以能獲得成功,固然與他們教義中的真知灼見密不可分,但與當時大多數羅馬人惡劣的生活條件關系極大。

我已經向你們展示了羅馬的一個側面——士兵、政治家和富裕的制造商、科學家的世界,這些幸運兒們居住在拉特蘭的山坡上,坎帕尼亞的山谷,或者那不勒斯灣沿岸,享受著愉快悠閑的宅第生活。

但他們只是畫面的一部分。

在城郊密密麻麻的貧民窟裏,卻很少能夠看到讓詩人們歡頌的太平盛世,令演說家將渥大維比作朱庇特的那種繁榮景象。

在那一排排望不到盡頭、淒冷、擁擠的出租房屋裏,擁擠地居住著大批貧民。對他們來說,生活只不過是無休無止的饑饉、流汗和痛苦。這裏的人們聽說過一個簡樸的木匠的神奇故事:他住在大海那邊的一個小村莊,靠自己勤勞的雙手生活,關愛貧困潦倒之人,並因此被貪婪、兇惡的敵人殘酷地殺害了。他們覺得這樣的故事真實可信。是的啊,這些人過去都曾聽說過米思拉斯、愛西斯和艾斯塔蒂的故事,但是這些神靈都死了,千百年前就已經死了,關於這些神靈的故事,無非是那些千百年前就已經死去的人們流傳下來的。

然而,拿撒勒的約書亞,即希臘傳教士稱之為救世主的基督,不久之前還活在世上。可能很多當時活著的人都知道他,如果提比留皇帝統治時期,他們碰巧去過敘利亞南部,可能還聽到過他講話呢。

還有其他事例。街角的面包師和鄰街的水果販在阿皮恩大道旁邊的幽暗小花園裏,曾經與一位名叫彼得的人聊過天;到過戈爾塔格山附近的漁夫也許在一個可怕的下午看到過先知耶穌被羅馬總督的士兵釘死在十字架上。

了解了這些情況,我們才會明白基督教這一新信仰為什麽能夠迅速流傳開來。

由於人們對耶穌的事跡有直接的了解和親身的接觸,由於耶穌的言論中不斷地表達著對所有被壓迫、被剝奪者的愛,使得基督教獲得了高於其他教義的強大優勢。至於耶穌的追隨者所說的是否為耶穌的原話,是無關大局的。奴隸們能夠聽見也能夠聽懂那些話,有人承諾出一個如此光輝的未來,他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希望的光芒,激動得禁不住戰栗了。

終於有人說要給他們自由。

他們不再是貧窮、罪惡的人了,也不再是權勢眼中的賤民了。

相反,他們成了為慈父所疼愛的孩子們。

他們要擁有這塊土地,還有這土地上的一切。

他們要分享那些一直住在薩姆尼亞別墅裏得意的主人們獨霸的快樂。

基督教是第一個給予普通人以均等機遇的實在的宗教體系。新信仰的實力即由此而來。

當然,我並不想把重點放在闡述基督教是一種心靈感受,一種生活和思維的模式,我只是想說明,在一個充滿了奴役與被奴役的腐朽世界裏,好消息是怎樣像草原上的烈火一樣迅速地傳播的。但是,除了非常罕見的例外,歷史並不會關心私人的精神冒險,不管他是自由人還是受到束縛的奴隸。當這些卑微之眾聚集成為一個個民族、行會、教派、軍隊及聯誼會時,當他們開始聽命於一個領導時,當他們積累了足夠的財富能夠繳納賦稅並能夠為了征服異邦而被迫入伍時,我們的史學家們才會對他們進行認真的關注。在所有的歷史章節中,基督教早期的發展是最吸引人的片斷之一,我們對於許多早期的教會了解甚多,但對其真正創始人的故事,我們卻知之甚少,這實在是一個遺憾。

基督教終於在古老的羅馬帝國的土地上建立起來,它實際上是兩種對立利益的結合體。一方面,它竭力維護包羅博愛、仁慈的思想,這些都是基督親身教導的。另一方面,它帶有無法根除的狹隘的地方主義色彩,使耶穌的同族人從一開始就與世界其他地方的人們分開了。

簡單地說,基督教把羅馬人的效率和猶太人的專制結合起來,用恐怖統治籠罩了人們的頭腦。這種統治非常有效,卻蠻橫無理。

要理解這些是如何出現的,我們必須再回到基督死後的50年中保羅的生活,而且我們必須牢牢把握住這樣一個事實:基督教開始時是猶太教內部的一場改革運動,是一場純粹的民族主義運動,最初它威脅到的不是別人,正是猶太國家的統治者。

基督在世時的統治者法利賽人對此再清楚不過了。他們極其自然地非常懼怕鼓動宣傳會威脅到他們的精神壟斷,因為這種壟斷是完全依靠野蠻武力來維持的。為了使自己免遭驅逐,他們不得不在驚慌之中采取行動,趁羅馬當局還沒有插手幹預並剝奪他們的權力之前,便把他們的敵人送上了絞刑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