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四(第3/14頁)

【原文】“佑賢輔德,顯忠遂良。兼弱攻昧,取亂侮亡。推亡固存,邦乃其昌。

【直解】仲虺前既釋湯之慚,此下因舉為君之道以勸勉之,說道:“王不必以得天下為慚,但自今以往,當思盡所以為君之道,以凝承天命耳。天下諸侯,有才全德備而為賢者,則當信任寵禮以眷佑之;有積善行仁而有德者,則當賚予培植以輔助之;有委身徇國而為忠者,則舉褒揚之典,而使之得以彰顯;有奉法修職而為良者,則加獎勸之道,而使之得以自遂。是諸侯善有大小,而勸善後之典亦有輕重如此。又有柔懦不能自存,是弱者也,則因而兼之,並其小而附於大;有昏庸不能自立,是昧者也,則因而攻之,黜其職而治其罪;有敗壞其紀綱法度,是亂者也,則變置社稷,雖取之而無嫌;有自底於傾危顛覆,是亡者也,則戮及其身,雖侮之而不恤。是諸侯惡有大小,而懲惡之典亦有輕重如此。夫弱昧亂亡,本是該亡的人,而吾兼之攻之,取之侮之,乃因其亡而推之耳,何容心焉;賢德忠良,本是該存的人,而吾佑之輔之,顯之遂之,乃因其有而固之耳,何容心焉。好惡一出於公,而刑賞各當其則。將見天下諸侯,莫不勉於賢德忠良之歸,而不敢蹈夫弱昧亂亡之轍,侯度修明,治道振舉,邦國有不昌盛者乎?王能如是,則固無忝於君道,而可以為萬民之主矣,又何以慚焉。”

【原文】“德日新,萬邦惟懷;志自滿,九族乃離。王懋昭大德,建中於民,以義制事,以禮制心,垂裕後昆。予聞曰:‘能自得師者王,謂人莫己若者亡。好問則裕,自用則小。’

【直解】建中,是立個表則的意思。後昆,是後世子孫。仲虺又勸勉成湯說道:“人君以一身而統萬邦,所以聯屬而綏懷之者,德也。誠使其德篤實光輝,日新不已,足以系屬乎人心,莫說那近者悅服,就是萬邦之遠,也都愛戴而懷歸矣。若不能日新其德,志自滿假,侈然自肆於兆民之上,莫說那遠者攜貳,便是九族至親,也將背畔而離心矣。夫觀人心離合之機,系於德之修否如此。然則吾王之德,雖則足人聽聞,亦豈可以自滿哉!必當益加日新之功,以勉明其大德。凡一言一動,無不合於中正之極,要使天下的人,都有所觀法而後可。然懋德建中之道何如?德莫大於義,義者事之宜也。事到面前,須以義裁決其可否,而使無不得其宜。德莫大於禮,禮者心之節也。心有所動,須以禮樽節其過差,而使無不歸於正。如此,則念念事事,皆當於理,豈特可以建中於民而已哉!以是而貽謀於後世,凡後世子孫之欲制事制心,而懋德以建中者,皆取於此而有余裕矣。然豈無待於學問而自能哉!我嘗聞古人說道:‘凡人君志不自滿,求人臣之可法者,而真能屈己以師之,則德日以崇,業日以廣,而萬民莫不尊親,所以為天下王。若自以為聖,謂人都不如我,則君驕於上,臣於下,不至於亂亡不止矣。凡事不自以為是,而切切焉好問於人,則見聞日廣,志慮益兗,自家何等寬裕。若偏愎自用,而每事恥於下問,則一己之聰明,有得幾何?祗自安於狹小而已矣。古人之言如此。然則王之一身,固天下後世之所取法者,其可不以隆師好問為務哉!”夫自古聖帝明王,未有不本修德而能得民,亦未有不由學問而能成德者。雖以成湯之聖,而仲虺猶惓惓以是勉之,固忠臣愛君無己之心也。今觀成湯以日新自銘其盤,而又受學於伊尹,以至用人惟己,從諫弗咈,蓋深有合於仲虺之言矣。此德業之所以為極盛歟。

【原文】“嗚呼!慎厥終,惟其始。殖有禮,覆昏暴。欽崇天道,永保天命。”

【直解】殖,是封殖。有禮,是修德的人。覆,是傾覆。欽崇,是敬長尊奉的意思。仲虺作誥之終,又嘆息說:“天下之事,必有始而後有終,未有始之不慎,而能善其終者。今王始受天命而為天子,若要謹守王業,垂之永久,正當在此受命之初,便為成終之計可也。蓋人君所行的事,逃不得上天的鑒察。有禮的,天就因而封殖之;昏暴的,天就因而傾覆之。這是上天福善禍淫,一定不易的道理。吾王今以大德而受命,固為天之所殖矣。然人心之操舍無常,而天道之禍福相倚,一念之終,將必有悖理而入於昏暴者。自今以往,誠能敬畏奉承,兢兢業業,益務天心之所殖,常虞覆敗之不免,則今日所受的天命,可以保之於無窮,而社稷有靈長之慶矣。王不可勉圖之哉!”夫以成湯之聖,豈有至於昏暴而不克終者,仲虺猶以天道之可畏者警之。蓋既釋其慚,又恐其怠,儆戒相成之義,忠愛無窮之心,誠萬世君臣所當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