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四(第4/14頁)

湯誥

這篇書,是成湯伐夏即位之後,告諭天下的說話,故名為湯誥。

【原文】王歸自克夏,至於亳,誕告萬方。

【直解】亳,是成湯建都的所在。誕字,解做大字。成湯既克夏而有天下,乃復歸於亳都。天下諸侯,都率職來朝。湯乃作誥,大告萬方的臣民,以與天下更始焉。

【原文】王曰:“嗟!爾萬方有眾,明聽予一人誥。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若有恒性,克綏厥猷惟後。

【直解】皇,是大。上帝,即是上天。衷是渾然在中的意思。若,是順。恒性是常性。綏,是安。猷,是道。後,指君說。成湯告諭天下臣民,嘆息說道:“爾萬方之眾,當明聽我一人的誥詞。夫人所以有這仁義禮智信之性者,從何得來?蓋本是惟皇上帝,化生萬物之初,降下這大中至正的道理於下民,渾然在中,沒有一些偏倚。下民既稟受了這道理,只順著天稟之自然,便都有個常性。如父子自然有仁,君臣自然有義,長幼夫婦朋友,自然有禮智信,這常性是古今聖愚所同有的。但天之降衷雖同,而人之棄受則有清濁純雜之異,所以不能皆全那固有之性,而安於其道也。若要使百姓每,人人都安於其道,其責惟在乎人君。蓋人君居君師之位,握政教之權,必須倡導之以教化,整齊之以法制,使凡天下之人,為父子的皆安其有親之道,為君臣的皆安其有義之道,以至長幼夫婦朋友,莫不安其有序有別有信的道理。此乃人君奉天安民之責,有不可得而辭者也。”

【原文】“夏王滅德作威,以敷虐於爾萬方百姓。爾萬方百姓罹其兇害,弗忍荼毒,並告無辜於上下神祗。天道福善禍淫,降災於夏,以彰厥罪。

【直解】荼是味苦的草。毒是蜇人的蟲,如蜂蠆之類。降災是天降災異,如山崩川竭之類。湯又說:“天之立君,既欲其安民於道如此,可見為人君者,當以上天之心為心而後可。今夏王乃滅其賦予之德,但逞殺戮之威,以播此兇虐於爾萬方的百姓。爾萬方百姓,被其兇害,不可堪忍,就如荼之苦口,毒之蜇人一般,殆無一人得以聊生者矣。所以眾口稱冤,並告無辜於天地鬼神,以望上天之解救。那天道至公,只順著民心的好惡。民之所懷而為善者,則降之百祥而為福;民之所怨而為淫者,必降之百殃而為禍。感應之理,斷不僭差。今夏之淫虐,既已結怨於民,正天道之所必禍者,所以降災於夏以彰其罪,而誅絕之,使不得復播虐於天下也。”

【原文】“肆台小子,將天命明威,不敢赦。敢用玄牡,敢昭告於上天神後,請罪有夏。聿求元聖,與之戮力,以與爾有眾請命。

【直解】肆字,解做故字。玄牡,是黑色的牛。神後,是後土。聿字,解做遂字。元聖,是大聖,指伊尹說。湯又說:“夏王得罪於天,天既降災以彰其罪,此正天命明威之所在,天之假手於我者也。故我小子奉將天命明威,不敢赦夏之罪,而必伐之。然征伐大事,我惟聽命於天,而不敢自專也,遂用玄牡之牲,敢昭告於皇天後土,以請夏王當問之罪於天焉。又恐一人不能以自為,遂簡求天民先覺之大聖人,與他同心戮力,伐罪吊民,替爾萬方百姓,請更生之命於天焉。夫上欲承天之威,而下欲立民之命,伐夏之舉,誠有不容已者矣。”

【原文】“上天孚佑下民,罪人黜伏。天命弗僭,賁若草木,兆民允殖。

【直解】孚、允,都是信。罪人指夏桀說。僭,是差。賁是燦然明白的意思。殖,是生殖。成湯說:“我既請有夏之罪,及爾眾之命於天。那上天居高聽卑,憐憫你下民無辜,冥冥之中,真垂佑助。所以我兵一舉,那罪人夏王,即奔走於南巢之地,竄亡而屈服,可見上天禍淫之命斷不僭差如此。是以向者民困於虐政,有如草木之憔悴。今則兇害以除,荼毒以免,燦然若草木之榮華悅澤,而生意可觀,兆民之眾,自是信乎其生殖矣。天之佑此下民,豈不信哉!”

【原文】“俾予一人,輯寧爾邦家。茲朕未知獲戾於上下,栗栗危懼,若將隕於深淵。

【直解】俾,是使。輯,是和。寧,是安。戾字,解做罪字。隕,是墜。成湯說:“罪人既黜,兆民無主,天乃使我一人任君師之責,輯和安寧爾邦家,舉兆民生殖之命,而寄於我之一身。上天付托之重如此,顧我眇躬涼溥,恐心力有限,政教難周,或有獲罪於天地而不自知者,豈不上負上天付托之重,下孤生民仰望之心哉!用是栗栗然日夜危懼,若將墜於深淵的一般。蓋其責愈重則其憂愈大,故惕勵儆懼之心,不敢以一時而少懈也。”

【原文】“凡我造邦,無從匪彝,無即慆淫,各守爾典,以承天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