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六(第6/15頁)

【原文】王曰:“古人有言曰:‘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今商王受惟婦言是用,昏棄厥肆祀弗答,昏棄厥遺王父母弟不迪,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長,是信是使,是以為大夫卿士。俾暴虐於百姓,以奸宄於商邑。

【直解】牝雞,是母雞。晨,是報曉。索,是蕭索。婦,指妲己說。肆,是陳。答,是報。王父,是祖。母弟,是同母之弟。迪,是道。武王誓師說:“我聞古人有言:‘雞之為物,雖所以司晨,然牝雞無晨鳴之理。若人家有牝雞晨鳴,則陰陽反常,妖孽見兆,其家必主破敗蕭索。’可見陰陽有定分,內外有定體,婦人不可以預外事,亦猶牝雞不可司晨也。今商王受,乃惑於妲己之嬖,好惡常罰皆決於其口,惟其言之是用,是所謂牝雞而司晨者也。因此心志昏迷,政事繆亂,將郊廟的大祀都廢棄了,不知天地祖宗之當報。將先王所遺同祖之弟,與同母之弟都棄絕疏遠,不以道善遇之。卻於四方多罪逃亡之人,乃尊崇而長養,親信而任使。以是人為大夫卿士,分布要地,使之脅權肆毒,加暴虐於百姓,倚勢犯法,為奸宄於商邑。其政事之昏亂,一至於此,皆以荒於女色,不恤國政之故。夫牝雞晨而家索,婦言用而國亡,此理之必然者矣。”

【原文】“今予發惟恭行天之罰。今日之事,不愆於六步、七步,乃止齊焉。夫子勖哉!不愆於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齊焉。勖哉夫子!

【直解】發,是武王名。愆,是過。夫子,稱眾將士。勖,是勉。武王說:“商王受之肆行無道,神人共憤,乃天討之所不赦者。今我小子發,興兵伐商,惟以敬行天罰而已,非得已而用之也。故今日之戰,當以節制為尚,不以多殺為功。其進而迎敵,不過於六步、七步,即便止駐以整齊部伍,然後復從而進焉。爾將士勉哉!無或乘勝而輕進也。其戰而殺敵,少不過於四伐、五伐,多不過於六伐、七伐,即便止駐以整齊部伍,然後復從而伐之。勉哉爾將士!無或乘怒而貪殺也。”

【原文】“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羆,於商郊。弗迓克奔,以役西土。勖哉夫子!

【直解】桓桓,是威武的模樣。虎、貔、熊、羆,是四樣猛獸。迓,是迎擊。奔,是走來投降。武王又說:“兵不勇則無以克敵。爾將士庶幾振桓桓之威,如虎如貔,如熊如羆,以奮擊於商郊之地,不可有所退怯也。然過勇則不免濫殺,惟當於兇殘者取之,抗拒者誅之。若有能知順逆之理,奔走來降者,即當容納,勿一槩迎擊之,以勞役我西土之人。勉哉爾將士!其武勇是奮,而殺降是戒可也。”

【原文】“爾所弗勖,其於爾躬有戮!”

【直解】武王誓師將終,又戒勅之說:“爾等將士若於我之命而有所不勉或輕進或貪殺,或無勇而殺降,是違號令而失紀律也。則軍有常刑,必戮及爾身,罔有攸赦矣。可不戒哉!”按:此篇武王之所以誓師者,皆本之以仁義,而出之以節制,行陣有禮,賞罰有信。夫以至仁伐至不仁,而謹戒如此,此其所以為王者之師也。

武成

這一篇是史臣記武王以武功定天下,以文治興太平,自伐商以至歸周,始終規模次第,以總敘武功之成,故取武成二字名篇。舊編前後失序,今從蔡沉所定。

【原文】惟一月壬辰,旁死魄。越翼日癸巳,王朝步自周,於征伐商。

【直解】一月,是正月。旁,是近。魄,是月體黑暗處。每月朔後,則明生魄死,故初二日叫做旁死魄。翼日,是明日。史臣敘說,惟一月壬辰月旁死魄,越明日癸巳,武王於是日之朝,步自宗周舉兵以往征伐商紂,其始事如此。

【原文】厎商之罪,告於皇天後土、所過名山大川,曰:“惟有道曾孫周王發,將有大正於商。今商王受無道,暴殄天物,害虐烝民,為天下逋逃主,萃淵藪。予小子既獲仁人,敢祗承上帝,以遏亂略。華夏蠻貊,罔不率俾。惟爾有神,尚克相予,以濟兆民,無作神羞。”

【直解】厎商之罪,是極數商紂的罪惡。有道,是周家先世祖父有道德者。發,是武王名。逋逃,是犯罪逃避的人。略,是謀略。俾字,解做從字。史臣敘說,武王將興問罪之師,乃先舉告神之典,極數商紂的罪惡,告於皇天後土,及所過名山大川之神,其祝詞說道:“惟我周家先世有道的曾孫周王發,將欲興師大正有商之罪。今商王受雖居君位,全無君道。天生物類以資人用,受則暴恣殄絕,全然不知愛惜;百姓是邦本,受則酷害戕虐,全然不知撫養。身為億兆之主,不知明刑勅罰,以誅鋤奸宄,保安良善,反收留那四方有罪在逃之人,與他做主,而有司莫之敢捕之。如魚之聚於深淵,獸之聚於林藪一般,豈不亂政壞事哉!夫商罪之當正如此,但撥亂而反之正,必須得人輔佐,方可舉事。今我小子既得仁厚有德的人,抱濟世安民之略者,故敢敬承上帝之意,而為吊民伐罪之舉,取彼兇殘,遏絕亂謀。惟時內而華夏冠帶之國,外而蠻貊化外之邦,無不相率從順我周。同力伐商者,雖是人心共憤,不約自同,但兵兇戰危,何敢自恃。惟爾天地山川之神,同以佑民為心,其尚於冥冥之中,輔我戰勝攻取,以救濟兆民,而出諸水火。毋使為商所勝,以為爾神羞辱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