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六(第5/15頁)

【原文】“古人有言曰:‘撫我則後,虐我則仇。’獨夫受,洪惟作威,乃汝世仇。樹德務滋,除惡務本。肆予小子,誕以爾眾士殄殲乃仇。爾眾士其尚迪果毅,以登乃辟。功多有厚賞,不迪有顯戮。

【直解】後,是君。獨夫,是孤立無助的人,就指紂說。“樹德務滋,除惡務本”,這兩句也是古語。肆,是發語辭。誕,是大。殄,是絕殲,是滅。迪字,解做蹈字。殺敵叫做果。致果叫做毅。登,是成。乃辟,是汝君。武王述商紂結怨於民之事,先引古語以發端,說道:“我聞古人有言:‘小民之情,向背無常。以恩意撫恤我,則愛戴其上,奉之以為君主;若以威勢淩虐我,則疾視其上,怨之如同寇仇。’由此言觀之,今孤立無助的人,如商王受者,不知撫民之道,顧大作威虐,以殘害於汝百姓,使汝父子兄弟不能相保,是乃汝世世的仇讎也。寧復可為汝君乎?我又聞古人說道:‘凡欲樹立人之德,使有成就,務須多方培養,以致其滋長;欲除去人之惡,使無蔓延,務須將那首惡的人處治了,以絕滅其禍本。’今商王受正是眾惡之本,所當先除者也。故我小子,倡義興師,大以爾等眾士,吊民伐罪,務絕滅汝之世仇,以除天下之禍本。爾眾士其庶幾齊心奮勇,蹈行殺敵之果,致果之毅,以成就汝君吊伐之功可也。爾若能蹈行果毅,而功績眾多,則我不吝高爵厚祿之賞,以酬爾勞;若是不蹈果毅,而怠忽僨事,則必有顯戮示眾,以彰爾罪。爾等可不思策勛定難,以自免於罪戾乎哉!”

【原文】“嗚呼!惟我文考,若日月之照臨,光於四方,顯於西土。惟我有周,誕受多方。

【直解】西土,指岐周豐鎬之地,周之舊邦也。多方,是萬方之地。武王誓師將終,又嘆息說:“夫觀商王所為,天人共棄之如此,則商家既有必亡之勢矣。且爾眾亦知我周家有必興之理乎?當商之季,惟我文考,率興以敬天,修政以仁民,聖德棄積於一身,而光輝發越於天下,就如日月大明,照臨下土一般。東西南北,地雖至遠,而其光之所被,舉四方之眾,莫不共仰其休。岐周豐鎬,地為至近,故其德為尤顯,而一方之人,莫不親睹其盛。夫其德之所及如此,是以人心戴之,天命歸之,惟我有周,宜其大受多方而有天下也。蓋有大德者,必受大命。而我有文考之德,為之憑藉,則天下之大,自不能舍我周而他適矣。爾眾之輔我以伐商也,又何疑哉!”

【原文】“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無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無良。”

【直解】武王說:“我文考之德,既足以興周,則我今日伐商之舉,唯憑藉先德而已。故我能勝受,不是我之威武,足以取天下也。乃惟我文考有德無罪,故為天所佑,而庇及後人耳。若不幸而受能勝我,卻不是我文考之有罪,不足以得天下也。乃惟我小子德薄無良,故為天所譴,而辱及前人耳。然我文考之德,克享天心久矣。我今奉先德以伐有罪,又豈有不克之理哉!”

牧誓

牧是地名,在商之郊外,即今河南衛輝府城南地方。武王伐紂,兵至牧野臨戰之時,誓戒將士。史臣錄其語為書,以牧誓名篇。

【原文】時甲子昧爽,王朝至於商郊牧野,乃誓。王左杖黃鉞,右秉白旄以麾,曰:“逖矣,西土之人!”

【直解】甲子,是二月初四日。昧爽,是天將明未明之時。杖字、秉字,都解做持字。黃鉞,是黃金裝飾的大斧。旄,是旄節。逖,是遠。史臣記說,二月甲子日黎明時候,武王引兵到了商之郊外牧野地方,將與商兵交戰,乃發誓命以戒勉將士。武王左手持著黃鉞,右手持著白旄,以指麾眾將士說道:“爾等皆西土之人,我以伐暴救民之故,率爾遠行至此。”這是武王將誓而先慰勞之辭。

【原文】王曰:“嗟!我友邦冢君、禦事、司徒、司馬、司空、亞、旅、師氏、千夫長、百夫長,及庸、蜀、羌、髳、微、盧、彭、濮人,稱爾戈,比爾幹,立爾矛,予其誓。”

【直解】友邦冢君、禦事已解見泰誓上篇。司徒、司馬、司空是三卿,此時武王尚為諸侯,故未備六卿。亞,是大夫,以其為卿之次,故謂之亞。旅,是士,以其人眾,故謂之旅。師氏,是官名,掌扈從宿衛之事。千夫長,是統領千人的將帥。百夫長,是統領百人的將帥。庸、蜀、羌、髳、微、盧、彭、濮是西南夷八國名,是時武王仗大義以伐商,故蠻夷之長,都率兵來會戰也。稱,是舉。戈、矛,都是槍類,戈短而矛長。比,是並列。幹,是盾,即今之遮牌。武王將發誓命,先嘆息歷呼從征之人以告之說:“我鄰國的諸侯,與我本國的治事之臣司徒、司馬、司空、亞大夫、眾士、師氏之官、千人之長、百人之長,及庸、蜀、羌、髳、微、盧、彭、濮八國之人,舉執汝之戈戟,排列汝之幹楯,樹立汝之長矛,我將發誓命以告汝,宜審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