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七(第5/9頁)

【原文】王出郊,天乃雨,反風,禾則盡起。二公命邦人,凡大木所偃,盡起而築之。歲則大熟。

【直解】成王既因天變感悟,知周公之忠誠,乃親迎於郊外。出郊之日,天即下雨,反風,凡田禾已吹倒的,都起而更生。太公、召公,又命國人,凡大木所偃仆的,都起而築之,更加培植。於是田禾有妝,歲更大熟,一時轉災為祥,其感召之速如此。夫成王未知周公,天為動威,及既迎周公,天為助順。上天之喜怒,系一人之進退,捷若影響,若周公者,豈非天之所貽,以顯相文武之業者哉!自古大臣盡忠者,莫如周公;處難處之地者,亦莫如周公。公以叔父之親,輔幼沖之主,所攝者天子之位,所行者天子之事,人情安得不疑。疑故生謗,而三叔之流言起矣。然公疑則避之,以待成王之自悟,迎則來歸,以安周室於幾危,夷險不二其心,進退必行其志,此所以為終始之大忠也。編書者備載始末於《金縢》,可謂深知周公之心者矣。

大誥

昔武王克紂,以殷余民封紂子武庚,命三叔監之。及周公輔成王,三叔流言,周公避位居東。後成王悟迎周公歸,三叔懼,遂與武康叛。成王命周公討之,大誥天下。史臣因以名篇。

【原文】王若曰:“猷!大誥爾多邦,越爾禦事。弗吊,天降割於我家不少延。洪惟我幼沖人,嗣無疆大歷服。弗造哲,迪民康,矧曰其有能格知天命?

【直解】猷,是發語辭。多邦,是在外的諸侯。禦事,是在內的群臣。吊,是恤。割,是害。歷,是國家相傳的歷數。服,是五服之地。迪,是導。格,是窮究的意思。周公奉辭討武庚之罪,乃傳王命以曉諭天下說道:“猷!大誥爾多邦諸侯,及爾左右禦事之臣。我周不為天所憫恤,乃降兇害於我家,使武王遂喪而不少待。大思我幼沖之人,繼守無疆大歷服,自惟知識寡昧,弗能造明哲以導民於安康之地,是人事之顯然者,且未能盡,況上天眷命,杳不可測,其安能窮而悉知之,以保此歷服於無窮乎?”

【原文】“已!予惟小子,若涉淵水,予惟往求朕攸濟。敷賁,敷前人受命,茲不忘大功。予不敢閉於天降威用。

【直解】已,是承上語詞,欲已而不能已的意思。敷,是布。賁,是飾。前人,指武王。閉,是抑遏的意思。成王大誥多邦,即啟其端,而意猶未已也,故又說:“予惟小子,以沖昧為君,下無以奠安民生,上無以凝承天命,夙夜兢兢,常恐不能勝此艱大之責,就如涉淵水而莫知其津涯一般,孜孜焉惟往求所以守成之道,期如涉淵之必濟而後已。凡我國家典章法度,賁飾於前者,求以敷布而修明之;武王膺天明命,肇造基業,垂裕後人者,求以增益而開大之。故今日此舉,用兵討罪,非好為勞民動眾,亦欲無忘武王之大功,而思以繼述其永清大定之烈,不至於失墜耳。況武庚不靖,蔑視我王章,窺伺機我土宇,此其得罪於天,乃天誅所必加者,予又豈敢閉抑天降威用,不行討伐,而墜武王之大功乎!”

【原文】“寧王遺我大寶龜,紹天明,即命曰:‘有大艱於西土,西土人亦不靜。’越茲蠢。

【直解】寧,是安寧。王,即武王,以其克殷而安天下,故當時以此稱之。龜謂之大寶,尊重之也。天明,是天之明命。紹,是傳命。蠢,是動而無知的模樣。成王又舉鬼神前知之事以警眾說道:“昔武王留下大寶龜與我後人,使傳上天之明命,以定吉兇。比先問蔔之時,即有命說:‘異日東方諸侯,起而作孽,將有大艱難之事於西土,使西土之人,疲於奔命,不得安靜。’是武庚未叛,西土晏然之時,而龜已豫告,其兆甚明。今三監倡亂,果蠢蠢然而動,所謂大艱不靖者,於是乎驗矣。然則今日之事,天命已定,其可違乎!”

【原文】“殷小腆,誕敢紀其敘。天降威,知我國有疵,民不康,曰:‘予復!’反鄙我周邦。

【直解】腆,是厚。誕,是大。敘,是統緒。疵,是病。鄙,是輕忽的意思。成王又說:“武庚特殷之末裔,小小腆厚之國耳,乃不能審己量力,大敢經紀其喪亡之緒,欲使絕而復興。這雖是上天降威,使之自取亡滅,然亦知我國有三叔疵釁,民心不安,故乃乘隙生變,倡為大言說道:‘我將復興殷業!’而反輕忽我周邦,略無忌憚,其不軌之謀如此,其容以不討乎!”

【原文】“今蠢,今翼日,民獻有十夫,予翼以於敉寧武圖功。我有大事休,朕蔔並吉。

【直解】翼日,是明日。獻,是賢人。於,是往。敉,是撫。休,是美。成王又說:“武庚今日蠢動,而今之明日,我民即有賢者十人,皆能明義理識時勢,不憚征役之勞,來輔我以往撫定殷邦,繼嗣武王所圖之功業,使永清大定之烈,復曲兇於今焉。夫得賢人以舉大事,我固知其休美,斷斷乎有萬全之策矣。及朕決之於蔔,則三龜又皆並吉,與人謀相符,其必勝又何疑哉!夫大艱不靖,蔔既有驗於當時;大事必休,兆又協吉於今日。此武庚之伐,我所以決勝而必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