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約瑟與性史研究

李約瑟自號“十宿道人”、“勝冗子”,足見他對中國道家的學說十分傾心,而道家學說是中國古代對性問題涉及最多、最直接的學說。對於道家的房中術及有關問題,李約瑟長期保持著濃厚興趣。可能是由於國人對性問題的忌諱(盡管這種忌諱如今已越來越少),不願意將李約瑟這位偉大學者、中國人民的偉大朋友與性這種事情聯系起來,所以李約瑟在這方面的論述一直不太為國內了解和注意。

李約瑟與高羅佩

早在20世紀50年代,李約瑟在撰寫《中國科學技術史》(Science and Civilisation in China)第二卷時,見到高羅佩(R. H. van Gulik)贈送給劍橋大學圖書館的自著《秘戲圖考》(Erotic Colour Prints of the Ming Period,1951年由高氏於東京私人印刷50部),他不同意高氏將道教“采陰補陽”之術稱為“性榨取”(sexual vampirism),遂與高氏通信交換意見。李約瑟後來在《中國科學技術史》中述此事雲:

我認為高羅佩在他的書中對道家的理論與實踐的估記,總的來說否定過多;……現在高羅佩和我兩人經過私人通信對這個問題已經取得一致意見。(李約瑟:《中國科學技術史》第二卷,161頁)

高氏似乎接受了李約瑟的意見,他在下一部著作《中國古代房內考》(Sexual Life in Ancient China)序言中稱:“《秘戲圖考》一書中所有關於‘道家性榨取’和‘妖術’的引文均應取消。”不過在正文中高氏對李約瑟的意見仍有很大程度的保留。

二十年後,李約瑟又談到高羅佩以及自己與高氏當年的交往,對高氏有很高的評價:

除了可敬的亨利·馬伯樂(H. Maspero)之外,本學科(指“中國傳統性學研究”)最偉大的學者之一是高羅佩。一九四二年的戰爭期間我第一次見到他。作為荷蘭的臨時代辦他正準備離開重慶,而我正去就任英國大使館科學參贊的職位。後來,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在他和水世芳小姐的婚禮上,我們交談過一次。……戰後,我沉迷於道教和長壽術的研究,和他有過一段很長的通信聯系。我使他相信,用道家的觀點來敘述和規範性技巧沒有任何異常和病理問題,這同他源自深厚的文學素養的信念相一致。(張仲瀾:《陰陽之道——古代中國人尋求激情的方式》,李約瑟序)

水世芳是高羅佩所娶的中國妻子——令浸潤中國傳統文化甚深的高氏十分傾心的一位大家閨秀。

李約瑟與房中術

李約瑟說自己“沉迷於道教和長壽術的研究”,這毫不誇張。他熱心收集房中術書籍,為在北京琉璃廠“一位出名女老板”那裏買到葉德輝編的《雙槑景闇叢書》而欣喜不已,他稱此書為“偉大的中國性學著作”。他的《中國科學技術史》第二卷中關於房中術的章節,主要就是在葉德輝此書所提供的古代文獻和高羅佩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寫成。

李約瑟在書中討論了“采陰補陽”、“還精補腦”、“中氣真術”等房中學說。他對這些學說持相當欣賞的態度,認為它們“具有很大的生理學意義”。在談到《素女經》《玄女經》《玉房秘訣》《洞玄子》《玉房指要》等古籍以及其中的各種告誡時,李約瑟說:

在成都有一位深研道教的人給我的回答使我難以忘懷;當我問他有多少人照此教誡行事時,他說:“四川的士紳淑女或許有半數以上是這樣做的。”(《中國科學技術史》第二卷,162頁)

他還從另外一些角度對道家的房中術大加贊賞:

承認婦女在事物體系中的重要性,接受婦女與男人的平等地位,深信獲得健康和長壽需要兩性的合作,慎重地贊賞女性的某些心理特征,把性的肉體表現納入神聖的群體進化——這一切既擺脫了禁欲主義,也擺脫了階級區分:所有這些向我們再一次顯示了道家的某些方面是儒家和通常的佛教所無法比擬的。(《中國科學技術史》第二卷,165頁)

盡管大部分房中術學說其實明顯是男性中心主義的。

在完成《中國科學技術史》第二卷之後,李約瑟繼續對性學史保持著濃厚興趣,不久又“再度投身於這一論題的研究”。他密切注意著這方面新的研究成果,1972年,當華裔瑞典人張仲瀾(Joland Chang)的《陰陽之道——古代中國人尋求激情的方式》(The Tao of Love and Sex)一書出版時,他對之大加贊賞,熱情向讀者推薦:

更光亮的明星出現在這片領域,他就是我們來自斯德哥爾摩的朋友張仲瀾。我把他論中國人,乃至整個人類的性學著作推薦給不帶偏見的讀者。由於訓練有素,他找到了獨特的語匯用以解釋現代社會男女以及中國文化在心靈、愛和性方面所顯露的智慧。(張仲瀾:《陰陽之道——古代中國人尋求激情的方式》,李約瑟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