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十一 黥布列傳第三十一
黥布是六縣人，姓英。秦朝時是個平民。少年時期，有位客人給他看相說：“將受刑以後封王。”到了壯年時期，因犯法而受黥刑。黥布高興地笑著說：“有人察看我的相貌說，受刑以後封王，大概就是這樣吧！”聽到他說這話的人，都嘲笑他滑稽。黥布定罪後被送到驪山，驪山的刑徒有幾十萬人，黥布跟其中的頭目、豪傑都有來往，終於率領那一班人逃到長江一帶，成了一群盜賊。
陳勝起義的時候，黥布就去見番縣令吳芮，跟他的部下一起反叛秦朝，聚集了數千人。番縣令還把女兒嫁給了他。章邯消滅了陳勝，打敗呂臣的軍隊以後，黥布就帶兵向北攻打秦軍的左、右校尉，在清波打敗了他們，再引兵東進。黥布聽說項梁已平定江東會稽郡，渡過長江西進。陳嬰因為項家世代做楚國的將帥，就帶領自己的軍隊歸附項梁，渡過淮河。英布和蒲將軍也把自己的部隊歸屬項梁。
項梁渡過淮河向西攻打景駒、秦嘉等人，英布的部隊總是最勇敢。項梁到了薛地，聽說陳王確實已經死了，便擁立楚懷王。項梁號稱武信君，英布稱當陽君。後來項梁在定陶兵敗戰死，楚懷王便遷都到彭城，英布和將領們也都聚集在彭城堅守。正當這時，秦軍加緊圍攻趙國，趙國多次派人來請求救援。楚懷王便派宋義擔任上將，範增擔任末將，項籍擔任次將，英布、蒲將軍都擔任將軍，全由宋義統率，向北援救趙國。等到項籍在黃河岸邊殺了宋義，懷王便改立項籍為上將軍，將領們都隸屬項籍。項籍命令英布先渡河進攻秦軍，英布多次占優勢，項籍就率領全軍渡河和英布會合，因此大破秦軍，降服章邯等人。楚軍經常打勝仗，在諸侯中功勞最大。而諸侯軍隊都能因此歸於楚的原因，靠的是英布能屢次以少勝多。
項籍帶兵向西到達新安，又派遣英布等人乘夜襲擊並活埋章邯部屬二十多萬人。到達函谷關外，進不去，又派英布等人先抄小道攻破關下的守軍，才能入關到達鹹陽城。英布經常擔任先鋒。項王賜封將領們，封英布為九江王，建都六縣。
漢元年四月，諸侯都離開戲下，各自回到自己的封國。項籍擁立懷王為義帝，遷都長沙，卻暗中命令九江王英布等前往襲擊他。這年八月，英布派遣將領襲擊義帝，追到郴縣，把他殺死。
漢二年，齊王田榮背叛楚王，項籍前去攻打齊國，並向九江王征兵，九江王英布借口生病不去，只派將領帶著幾千人前往。漢軍在彭城擊敗楚軍的時候，英布也托病不肯救助楚軍。項王從此怨恨英布，多次派遣使者去責備英布，並召他前來。英布更加害怕了，不敢前去。正當項王北面憂慮齊國、趙國，西面憂慮漢王的時候，所能親附的只有九江王，漢王又特別推重英布的才能，想依靠任用他，所以沒有派兵攻打他。
漢三年，漢王攻打楚國，在彭城大戰，漢軍失利，逃到梁地，到達虞城。漢王對左右的人說：“像你們這班人，實在不值得一同謀劃天下大事。”諸者隨何上前說：“我不明白陛下的意思。”漢王說：“有誰能替我出使淮南國，使他出兵反叛楚國，把項王扣留在齊國幾個月，我奪取天下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了。”隨和說：“我請求出使淮南國。”漢王便派了二十人跟他一道去淮南。到達以後，通過淮南太宰介紹，三天未能見到淮南王。隨何乘機遊說太宰道：“大王所以不肯接見我，必定是認為楚國強大，認為漢國弱小的緣故，這正是我出使的原因。如果我隨何能見到淮南王，說的話是對的，這正是大王所想聽的；說的話不對，就將我隨何等二十人在淮南市施行斧質之刑，來表明大王背棄漢室而同楚國友好。”太宰就把這番話轉告淮南王，淮南王便召見了隨何。隨何說：“漢王派我恭敬地呈獻書信給您，我私下奇怪大王跟楚國為什麽那麽親近呀？”淮南王說：“我向北以臣禮服事他。”隨和說：“大王和項王，都是列為諸侯，您卻北向以臣禮服事他，必定是您認為楚國強大，可以把國家托付給他。項王攻打齊國，親自掮著築墻的工具，身為士卒先，大王就應該傾盡淮南的軍隊，親自率領他們做楚軍的先鋒，如今卻只調撥四千人去援助楚軍。北向以臣禮服事別人的人，本該如此嗎？漢王在彭城作戰，項王還沒有離開齊國，大王本該發動淮南所有部隊，渡過淮河，跟漢王日夜會戰於彭城下。大王擁有上萬的兵馬，卻沒有一人渡過淮河的原因，是想袖手旁觀，看誰勝誰負。把國家托附給人家的人，本該如此嗎？大王帶著空名來歸向楚國，而實際上是想依靠自己，我私下認為這是大王不可取的。然而，大王不背叛楚國的原因，是以為漢室弱小罷了。楚國兵力雖然強大，天下人卻都以不義之名責備他，因為他違背盟約並殺害義帝。但是楚王依仗戰爭的勝利，自以為強大。漢王收編諸侯軍隊回師駐守成臯、滎陽，從蜀郡、漢中運來糧食，挖深戰壕，營建壁壘，分兵把守要塞邊境，楚軍撤兵時，必須經過敵國梁地八九百裏，想戰卻不能取勝，攻城又不夠力量，那些老弱殘兵要從千裏之外轉運糧食；當楚兵到達滎陽、成臯時，漢軍只要堅守不出，楚軍進兵時攻不下城來，退兵時又不能脫身。所以說楚軍是靠不住的。如果楚國戰勝了漢國，諸侯必定會人人自危而互相救援。所以楚國的強大，正好完全用來招惹天下兵力的對抗罷了。所以楚不如漢，這種形勢是顯而易見的。如今大王不歸附萬無一失的漢國，卻要托身於岌岌可危的楚國，我私下替大王感到疑惑。我並不以為淮南的兵力足夠滅亡楚國。如果大王能夠發兵反叛楚國，項王必定滯留在齊國；他在齊國滯留幾個月以後，漢王攻取天下就可萬無一失了。我請求跟大王一同提著寶劍歸附漢王，漢王必定會分地來賜封給大王的。又何況淮南之地呢？淮南必然歸大王所有的。所以漢王特地派我來獻上愚計，希望大王考慮考慮吧。”淮南王說：“敬從命。”暗中答應背叛楚國歸附漢王，但不敢泄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