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機處裏偷金印

穆彰阿是道光朝的權臣,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少年成名,入仕後,三次主持鄉試,五次主持會試(清代“五典春闈”者,除他之外只有三人),門人弟子遍天下,所謂“敢為科名致身早,風檐輕與辨驪黃”。他的學生雖有良莠之別,但都是近代史上有名人物,最著名的是曾國藩,其他如杜受田(協辦大學士,帝師)、黃爵滋(鴉片戰爭前力主禁煙,姓名常見於中學歷史教科書)、駱秉章(協辦大學士,“中興名臣”)、葉名琛(大學士,第二次鴉片戰爭被英軍擄至印度)、何桂清(兩江總督,以棄城不守被誅)、彭蘊章(大學士)、閻敬銘(大學士,著名廉吏)、魏源(近代著名學者)諸人,都不是一般人。

盡管權勢煊赫,穆彰阿卻是一個清官。不僅有很多拒賄的記錄,從他子孫的狀況,也能說明一二。

其子薩廉,光緒六年(1880年)翰林,仕至禮部侍郎,歷史上的名氣不大,在當時確是一號人物。主要因為他在官場的輩分太高。譬如,他生於1844年,曾國藩生於1811年,足足小其三十三歲,可曾國藩的老師是季芝昌,季芝昌的老師是穆彰阿,則曾國藩比薩廉晚了一輩,嚴格說,可以見面磕頭了。更不要說到了同治、光緒年間,很多京官甚至比薩廉低了兩輩,見面要稱他“太叔”了。因此,薩廉有個外號,就叫“京城太叔”。雖然輩分高,薩廉卻不是一個耀武揚威的人,哪怕對家中驕橫恣肆的仆人,他也只是苦口勸誡,不忍疾言厲色,甚至說到自己墮淚。因此,薩廉又有一個“菩薩”的外號。

薩廉喜歡唱戲,尤擅胡琴,“圓轉如環”,據說水平要超過當時的名家梅大鎖。穆彰阿的曾孫德珺如,只比薩廉小八歲,也喜歡唱戲,爺孫倆耍成了好票友。德珺如早年唱青衣正旦,其音可裂金石,名震一時,然而是個長臉,故被人取了個“驢頭旦”的外號。他一怒改為扮小生,僅論唱功,當時也沒有比他更好的角兒。

德珺如與譚鑫培結成親家。起初,女婿譚小培在同文館學德語,但譚鑫培唱出名頭後不願子女再做這一行,畢竟是賤業。而譚郭聯姻(穆彰阿為郭佳氏),也希望借助歷代仕宦的親家,洗白自家的身世。誰知德珺如不但自己“脫離家庭”,下海做了演員,還“以不學戲為可恥”,嚴令小培學戲。譚家沒辦法,只能“俯就”。或也因為有這一出,否則未來的著名老生譚富英(德珺如外孫),戲迷就看不到了。

薩、德只是體現了八旗子弟好玩會玩的特征,穆彰阿另一個兒子薩隆阿,則讓人感受到豪門的衰落。

同治四年(1865年)八月十七日,軍機章京薩隆阿上早班,見上一年收繳的天王洪秀全自用的“太平天國萬歲金璽”,放在一處打開的櫥櫃,趁無人看見,包著就帶回家裏。七天後,即去東四萬盛長首飾鋪,偽稱是四叔做道員從外省帶回來的,請鋪夥化成十根金條。鋪夥見是熟客,也沒多話,幫他做了。十一月,內務府訪查此案,才從金鋪找到線索,揪出薩隆阿監守自盜。可笑的是,審訊薩隆阿時,他說已向銀鋪兌了兩根,家中還剩七根,可內務府去他家爐坑一搜,發現還有八根。死到臨頭,還想留一根以後花,對此,除了呵呵無語,實在不知如何評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