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湉的最後一日(第2/2頁)

盡管要推行的是制度改革,但是,傳統中國有條原則,叫作“有治人,無治法”,就是說,沒有合適的人,再好的法也是擺設;由合適的人主持,再壞的法也能結出善果。因此,欲行改制,先得換人。要換人,先點人頭,看看當時的權力核心—軍機處,由奕劻、載澧、世續、張之洞、鹿傳霖與袁世凱組成。慶王奕劻,愛財如命,賣官鬻爵不可勝數,人送外號“老慶記”—以官為商,名副其實的“官商”。賣官不是什麽新鮮事,載湉亦未能免俗,他的最愛—珍妃,就有這方面的不良記錄。但是,像奕劻這種賣法,清代一人而已。那麽,對奕劻,不妨采用歷朝新帝登基驅殺前朝權臣以收殺雞儆猴之效的手法,狠狠治他。醇王載澧,是載湉的親兄弟,是個人,說不利索,寫不清楚,不能為善,亦不足作惡,去留隨意可也,日後汪兆銘去暗殺他,殊屬無謂。世續,才不足以應變,一顆心卻是紅彤彤的,留下他,正可顯示體恤忠臣的風範。張之洞,在載湉心中,不啻曾(國藩)、左(宗棠)再生,早就要重用他,格於形勢,一直沒有機會,今天,總算得償所願。當然,沒必要讓他做軍機領班大臣,可以讓世續擋在前面,而賦予他實際權力。在滿漢矛盾愈演愈烈的時代,讓世續領班,可以安慰滿洲人在前數十年被逐漸邊緣化的失望;以張之洞為實際辦事人,庶幾能令漢人稍減叛逆之志,更為瘡痍滿目的國家恢復一點兒生機,兩全其美,上上之策。鹿傳霖,在地方政績上佳,對朝廷忠心耿耿,才略稍遜於張之洞,終究是不可或缺的高級領導人,必須留任。這幾位的行藏用舍,皆易處置,最費斟酌的,就是袁世凱。

論才,袁世凱或高於張之洞,至少打個平手。論膽,袁世凱絕對高過張之洞,不然日後怎麽敢做皇帝。今人論袁世凱,大多數必定認為載湉恨透了他,其實不然。從事實上講,袁世凱壓根沒得罪過載湉。戊戌政變失敗,害得載湉被軟禁,都是袁世凱告密所致?否。袁世凱不願出兵捕捉慈禧,耽誤了歷史進程?否。載湉從未想過哪天要將慈禧太後殺了,這都是康有為事前異想天開、事中亂說亂動、事後造謠蠱惑弄出來的假象(康有為甚至偽造光緒密詔)。翁同龢與載湉的關系,不用說,誼屬師生,情同父子,但是,同龢沽名釣譽(以“清流”相標榜,不講實際,徒恃意氣,絕非合格政治家),公報私仇(對李鴻章即系如此),最終貽誤大局(甲午戰爭失敗,其人應較李鴻章負更大的責任),因此,載湉痛定思痛,至死不原諒同龢—同龢至死,載湉都不願給他封個謚號。憑情而論,載湉對袁世凱,不應有太大的惡感,反而認為世凱是一員幹吏,應該調動他的主觀能動性,讓他擔負更大的責任,同時,命張之洞等老成之人從旁督導,未嘗不能將一世梟雄調教為一代名臣。清代皇子自幼苦學勤練“帝王術”,學來何用?就是用來對付袁世凱這類梟雄的嘛。載湉對自己有信心,遂做出最後一個重要決定:袁世凱,繼續在軍機大臣上行走。

這就是想象的載湉的最後一日。當然,他順手報了一個仇,將太監崔玉貴杖殺。因為,這小子太可恨,珍妃當日就是被他落井下石殘忍殺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