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潮洶湧的四十年和平(第3/39頁)

七月九日,宋平公又在商丘的東北門舉行宴會,招待與會的各國代表。在這次宴會上,屈建問了趙武一個問題:“貴國的先大夫士會的品德如何?”

趙武回答:“這個人的家事處理得井井有條,對於晉國人來說,一切都坦坦蕩蕩,他家的祭祀官對鬼神獻祭,沒有說過言不由衷的話。”

士會歷經晉文公、晉襄公、晉靈公、晉成公和晉景公五個朝代,有“五朝賢臣”之稱,《國語》裏評價士會,說他“輔佐晉文公、晉襄公稱霸諸侯,諸侯對晉國沒有貳心;以上卿的身份輔佐晉成公、晉景公,軍中沒有產生過問題;當晉景公的中軍元帥主政晉國,還兼任太傅,修正刑法,整理法規,晉國沒有不守法的百姓,後人都以他訂立的法規為準則。”

屈建回去之後,將趙武的話轉述給楚康王,楚康王很感慨:“高尚啊!能夠讓神和人都高興,難怪士會能夠輔佐五世國君為諸侯的盟主。”

屈建也感嘆道:“晉國領袖諸侯是理所當然的事,雖然人說晉國的卿不如楚國的卿,但是有叔向這樣的大夫來輔佐他們的卿,楚國卻沒有和他們相當的人才,不可與之爭鋒!”

弭兵會盟後,晉國代表團經過鄭國返回晉國。鄭簡公在垂隴(地名)設宴招待趙武,公孫舍之、良霄、公孫夏、子產、子大叔、印段和公孫段七人作陪。這七個人都是鄭穆公的後人,被稱為“七穆”,也就是鄭國最有權勢的七大家族的代表。趙武很感動,對他們說:“七位大夫陪同君侯招待趙武,這是趙武的榮幸。為了完成君侯的賞賜,請你們都賦詩以言志,我趙武洗耳恭聽。”

文以載道,詩以言志。春秋時期的中國貴族,如果不會吟幾句詩,是應付不了大場面的。當下公孫舍之吟了一首《草蟲》:

〖喓(yāo)喓草蟲,趯(tì)趯阜螽。未見君子,憂心忡忡。亦既見止,亦既覯(gòu)止,我心則降。

陟(zhì)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見君子,憂心惙惙。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說。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見君子,我心傷悲。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夷。〗

草蟲唧唧,擾亂我心;見不到心上人,憂心忡忡;只有見到他,兩情相悅,我的心才能平靜。——這是《詩經·召南》中記載的一首愛情詩,公孫舍之以此表達鄭國對晉國的信賴,也是表達他本人對趙武的尊重。趙武聽了,連忙站起來對公孫舍之說:“好啊,您真是百姓的主人!只不過趙武愧不敢當。”

接著良霄吟了一首《鶉之奔奔》:

〖鶉之奔奔,鵲之彊彊。人之無良,我以為兄。

鵲之彊彊,鶉之奔奔。人之無良,我以為君。〗

鳥兒成雙成對,互相追逐,君侯如果品行不良,又怎麽能夠當君侯呢?——據說,這是當年衛國人諷刺宣姜與公子頑通奸而寫的一首詩,載於《詩經·邶風》中。

十六年前,也就是公元前562年,鄭簡公曾派良霄出使楚國,要他辦與楚國絕交的差使,結果楚國人將良霄扣押起來,直到公元前560年冬天才釋放回國。因為這件事,良霄一直對鄭簡公有意見,所以借這個機會發泄出來了。

趙武當然聽明白了良霄的意思。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他不能正面回應良霄,只好裝傻道:“哎呀,這可是床笫(zǐ)之間的話語,不能出門的,何況是在這遠離國都的地方?我不敢聽啦!”

輪到公孫夏了,公孫夏吟了《黍苗》的第四章:

〖肅肅謝功,召伯營之。烈烈征師,召伯成之。〗

這是將趙武比喻為周朝初年的政治家召伯,贊揚他的文治武功。趙武謙虛道:“這都是寡君的功勞,並非趙武的功勞。”

子產吟了《隰桑》:

〖隰桑有阿,其葉有難。既見君子,其樂如何!

隰桑有阿,其葉有沃。既見君子,雲何不樂!

隰桑有阿,其葉有幽。既見君子,德音孔膠。

心乎愛矣,遐不謂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窪地的桑樹婀娜多姿,樹葉茂盛繁密,能夠在這裏見到君子,別提多高興!趙武聽了,微笑著說:“我願意接受最後一節。”

最後一節翻譯成現代文的意思是:心中愛慕這個人,卻又欲說還休;心中對這個人有深深的愛意,如何能夠忘記!這是委婉地告訴子產,你就別光對我說好話了,我更想聽聽你的教誨。

子大叔吟了《野有蔓草》:

〖野有蔓草,零露漙(tuán)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