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張儀的連橫大計(第3/9頁)

後人認為,孟軻這段話,包含了強烈的人本主義思想。魏惠王聽了,沉默了良久,不敢回應,只能轉移話題,說:“想當年,魏國是天下最強的國家。可現在呢,東敗於齊國,太子被俘;西邊喪失河西之地七百余裏,割讓給了秦國;南邊又被楚國侵略,失掉八座城池。我為此感到十分羞恥,希望為死難的將士報仇雪恨,您說我該怎麽辦才好?”

孟軻卻不上他的當,繼續緊扣主題:“即便是方圓百裏的國家,也可以推行王道。您如果對百姓施行仁政,減少賦稅,減輕刑罰,加強農業生產,提倡尊老愛幼,那麽,即便是拿著木棒,也能跟全副武裝的秦、楚軍隊相抗衡。施仁政者無敵於天下,請您不要再猶豫。”

經過多次交談後,魏惠王對孟軻越發尊重了。與鄒衍的陰陽學相比,孟軻的理論簡單易懂,很接地氣;與淳於髡的詼諧幽默相比,孟軻更善於用簡單的比喻說明大問題,而且舉一反三,發人深省。

有一天,魏惠王請孟軻到梁囿遊玩——梁囿在大梁西北城郊,是供歷代魏君遊樂的王家園林。魏惠王看著林中的麋鹿和天空飛過的鴻雁,突然問道:“古代的賢君,也喜歡這些吧?”

孟軻說:“喜歡,但是不會把這些娛樂看得很重要。而昏君即使修建了這些園子,也從中得不到樂趣。”

“為什麽這樣說?”

“當年周文王要修園子,老百姓都踴躍參與,而且將修好的樓台稱為靈台,池塘稱為靈沼,很高興看到那裏養著麋鹿魚鱉。為什麽?因為周文王總是與民同樂,大夥都希望他高興。而夏桀呢,雖然把自己比作太陽,老百姓卻恨不得與他同歸於盡,即便有這些亭台樓閣,他能夠享受嗎?”

在孟軻的政治哲學中,“同樂”是一個很重要的概念(關於這一點,以後還會講到)。對於這個紛紛亂亂的世界,他總是保持著一種超然的樂觀態度,撐起了先秦儒家理想主義的一翼。他在魏國待了不到一年的時間便離開了,具體原因不詳。但是據本人推測,孟軻的離去,也許與魏國政局的變化有關。

因為公元前322年,張儀來到了魏國。

張儀相魏

張儀到魏國,不是來探親,不是來旅遊,也不是來出訪,而是來當官的。

《史記》說得明白:“(張儀)免相,相魏以為秦,欲令魏先事秦而諸侯效之。”為了秦國的利益,張儀辭去相國的職務,被秦惠王派到魏國去當相國,想讓魏國先依附秦國,成為天下諸侯效仿的榜樣。

這就好比當年共產國際派到中國的書記,他們是中國人,在中國領導革命,但是接受共產國際的領導,不只是為了中國革命的勝利,更是為了世界革命的勝利而工作。

張儀本來就是魏國人,派到魏國去工作再合適不過。問題是,魏惠王願意接受這樣一位空降的“書記”嗎?

那個年代,人才流動頻仍,甲國人跑到乙國去做官是常有的事。公孫衍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他先在魏國為將,接著到秦國當了大良造,後來又回到魏國為將。但是,像張儀這樣被秦惠王派到魏國來,而且是要當相國的,還確實沒有先例。

事實上,這一安排也並非出自秦惠王的本意,而是張儀自己主動提出來的。

“魏國總是搖擺不定,不肯死心塌地臣服於我大秦,主要是因為惠施從中作梗,就讓下臣去魏國取代惠施吧!”

張儀這樣做,完全出自一種嗜好。作為鬼谷子的首席門徒(他自認為是),他深諳黑白之道,更沉溺於博弈的樂趣。若以此時天下的棋局而論,乃是合縱與連橫的對弈。合縱一方,惠施、蘇秦、公孫衍等人執黑先行;連橫一方,則由他張儀獨樹一幟,直取天元。

這天元就是魏國。在張儀看來,只要搶到了魏國,韓國自然臣服,趙國也不在話下,中原的局勢便煥然一新,秦國則可以走出西方的山坳,與齊、楚兩大強國放手一搏。

然而魏國的態度總是曖昧,時而與秦國親近,時而與秦國疏遠。親近的時候,不忘向齊、楚等國亂拋媚眼;疏遠的時候,又偶爾撲到秦國懷裏撒嬌發嗲。

為此,張儀才不惜把自己當作一顆棋子,下到最關鍵的部位。

當然,首先要說服魏惠王。

他對魏惠王說:“魏國的領土,方圓不到千裏,士兵不到三十萬,地勢平坦,四通八達,沒有名山大川險阻(其實原來有,只不過被割讓給秦國了)。南方有楚國,西方有韓國,北方有趙國,東方有齊國,光戍邊的部隊就要十萬以上。自古以來,這裏就是你來我往的戰場。如果和楚國交好而冷落了齊國,齊國就會從東面進攻;和齊國親近而忽略了趙國,趙國就會從北面發難;跟韓國鬧點小別扭吧,韓國也不是好惹的;得罪了楚國就更不得了,楚王可不是什麽好打交道的人。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四分五裂的狀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