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佛羅倫薩的救世主(第4/5頁)

轉到來年,形勢對佛羅倫薩更加不利了。首先,年幼的公爵吉安·加萊亞佐·斯福爾紮在爭奪王位的鬥爭中取勝,不甘失敗的叔叔們逃到了那不勒斯,在國王費蘭特的慫恿下,又帶著軍隊回到米蘭打算以武力奪取政權。敵人卷土重來逼近倫巴讓公爵夫人極為不安,所以她調回了支援佛羅倫薩的隊伍去保衛她在米蘭的政府。

公爵夫人尤其忌憚洛多維科·斯福爾紮(Lodovico Sforza)的回歸。後者有個外號叫“摩爾人”。(il Moro),一方面是因為他受洗時取的名字是毛羅(Mauro),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的膚色像摩爾人一樣黝黑。其實洛多維科的樣貌看上去有些脂粉氣,嘴巴尤其小,頭發也帶著精致的卷曲。他是個虛榮自大、膽小懦弱,但也聰明絕頂的人。他在藝術和文學上有很高的造詣,但識人用人卻很糟糕。他玩世不恭,沒有是非觀,但是彬彬有禮、體貼入微。他不僅有行政和外交的天賦,還有著非凡的記憶力。總之是一個不得不認真對待的敵手。

到了9月,洛多維科與公爵夫人達成協議,成了米蘭的統治者。他認定米蘭公國不宜再把處於覆滅邊緣的佛羅倫薩共和國當作盟友。與此同時,卡拉布裏亞公爵的軍隊一路沖殺,已經抵達埃爾薩谷地(Val d’Elsa),並攻下了波焦因佩裏亞萊(Poggio Imperiale)的堡壘。要不是在佛羅倫薩以南30英裏的小鎮科萊(Colle)受到了持續兩個月的殊死抵抗,公爵早就兵臨佛羅倫薩城下了。11月4日,科萊最終還是失守了。盧卡·蘭杜奇在日記中寫道:公爵的大炮共朝科萊“發射了1024枚炮彈”。此時已經入冬,那不勒斯的軍隊無法在埃爾薩谷地繼續前行,於是卡拉布裏亞公爵只得再一次撤回錫耶納過冬。盡管又得到了一個喘息的機會,但此時佛羅倫薩已然處在了前所未有的危急時刻。七拼八湊的雇傭軍首領之間爭吵不斷;費拉拉公爵因為斯福爾紮的撤離而亂了陣腳;一群烏合之眾組成所謂的突擊隊,實際上是去托斯卡納地區的鄉村裏為非作歹;佛羅倫薩城裏還暴發了瘟疫;戰時委員會為了保證軍需而加征各種重稅,人民也開始怨聲載道。除此之外,佛羅倫薩的經濟開始衰退,部分是因為英國人開始自己制造布料,所以幾乎停止了對意大利的羊毛出口。成百上千的工人被工廠拒之門外,因為商人已經沒有訂單可供他們生產。洛倫佐清楚地意識到佛羅倫薩不可能再撐過新一輪的進攻,也知道他的盟友們都支持總體的和平,於是他做出了一個讓佛羅倫薩人認為意義非凡、勇氣可嘉的決定:他要親自前往那不勒斯,把自己送到敵人的宮廷之上。洛倫佐把管理城市的重任交給了剛當選的首席執政官托馬索·索代裏尼,然後就騎馬向海岸進發。在去比薩的路上,他在聖米尼亞托泰代斯科鎮(San Miniato Tedesco)給執政團寫了一封信:

當我們的城市面臨這樣的危機,我們已經沒有時間深思熟慮了,必須馬上行動……我已經決定,在諸位的許可之下,馬上起航前往那不勒斯。我知道敵人的行動主要針對我一人,希望我此去將自己交由他們處置,就能讓我的市民們重獲安寧……既然我享有比任何一個市民都多的榮譽和責任,我也理應為我們的國家做出最多的貢獻,哪怕是為此獻出生命。我將抱著這樣的決心前行。也許一切都是上帝的意願,這場由我弟弟和我的鮮血引發的戰爭,也必須由我來終結。我的心願是,無論代價是我的生存或死亡、災難或興旺,我都能為這座城市帶來福祉……我的心中滿懷希望,我祈禱上帝的恩賜助我履行任何一個市民都應時刻準備好為他的國家而履行的義務。我任憑執政團閣下們的差遣。勞倫蒂烏斯·德·美第奇(Laurentius de Medici)

根據菲利波·瓦洛裏(Filippo Valori)的記錄,當這封滿懷感情的信在執政團裏被當眾宣讀的時候,沒有一個執政官不感動地潸然淚下。沒有人相信國王費蘭特的為人,據說他會把敵人的屍體進行防腐處理後展示在私人博物館裏,所以大家此時都以為他們可能再也見不到洛倫佐了。然而所有人也明白,除了他的犧牲,恐怕沒有第二個辦法能夠挽救共和國了。因此執政團也只能任命他為駐那不勒斯大使,並祝福洛倫佐一切順利。接到執政團回信的第二天,洛倫佐從瓦達(Vada)起航,並在1479年聖誕節前夕抵達了那不勒斯,當時他29歲。

站在碼頭上迎接他的是國王費蘭特的二兒子費代裏戈,洛倫佐還是個小男孩兒時就見過他,也很喜歡他。他們熱情地相互問好。洛倫佐也受到了卡拉布裏亞公爵的妻子、天資聰穎的伊波利塔·斯福爾紮的熱情接待,他們也是多年的朋友了。同樣歡迎他的還有國王費蘭特的主要顧問之一迪奧梅德·卡拉法(Diomede Carafa),他是一位年事已高的作家、鑒賞家和收藏家。過去洛倫佐幫過他很多忙,每次他有朋友前往佛羅倫薩都會受到洛倫佐的接待和照顧,洛倫佐還送給他一個精致的銅馬頭雕塑,那也是卡拉法收藏的最好的羅馬古董之一。事實上,洛倫佐的隨從們很快就發現,此行遠沒有他們以為的那麽有勇無謀,更沒有洛倫佐在給執政團的那封信中所描述的那麽命懸一線。